我拍了拍大腿,把这茬给忘了!跪了这么久,她膝盖一定疼了。
我走到外头,世兰一身素衣,脱簪戴罪。我走到她跟前,还没说话,她先开口哭诉了:“皇上,臣妾是不喜欢莞嫔,自她入宫以来,皇上对臣妾就不似从前那般宠爱。可是臣妾从没想过要害她的孩子,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心狠呢皇上!”
这番话我前世听了也动容不已,更何况今世!我将她扶起,好言安慰:“朕知道不是你做的,朕已经查明了,是皇后和安氏搞的鬼。朕把皇后禁足,去审问她的宫人了,日后这后宫诸事,还得托付给你。”
她一脸不可置信:“皇上真的不怪臣妾?”
我点点头,她明显还没缓过神来,我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宫去吧,等朕审问了皇后再说。”
她走后,我回到碎玉轩里面,甄嬛道:“皇上,臣妾小产固然皇后和安陵容是主谋,可华贵妃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刁难臣妾,让臣妾罚跪在烈日下诵读《女诫》,才导致臣妾体虚晕倒的,请皇上做主啊!”
我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扯开了话题:“听说你在翊坤宫晕倒,是老十七闯宫,将你一路抱回来的?”
甄嬛一愣:“是,多亏了果郡王。”随即又道:“皇上,华贵妃她……”
“身为外男,擅闯后宫,朕会让他知道在宫里乱来的后果!”我瞥了一眼仍欲言语的甄嬛:“朕已经处罚了谋害皇嗣的主谋,此事到此为止!”
次日,苏培盛来报说安陵容和皇后身边的江福海都招了,皇后多年谋害皇嗣,而且纯元的死也跟她有关。
我来到了景仁宫和皇后对质,皇后承认了一切。
“是朕执意要立她为福晋,是朕与她有了孩子,你为什么不恨朕!”
“臣妾多想恨您啊,可是臣妾做不到啊!”皇后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臣妾不得已的贤惠,正是臣妾最痛心、最难过之处啊!”
这样的场景重来一次,我心中对她已没有了恨意,我没有说太伤她的话,只是废她为妃。毕竟她也是为数不多的对我有情的女人之一,不然以她的心机,我恐怕早就如前世死在甄嬛手里一样被她整死了,可能都根本活不到继位。
我离开景仁宫之前,宜修说了一句话:“皇上以为姐姐她真的爱您吗?当年您刚封了郡王,她就不顾婚约盛装入府跳惊鸿舞吸引您的注意,她爱的不是您,是您能带给她的权势!莞嫔,还有这后宫所有女子同样如是!”
这番话听得我心头一颤,回想起与柔则的点点滴滴,我给了她正室之位,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可她又为我做过什么呢?或许真如宜修所说,柔则心里最看重的始终不是我,而是乌拉那拉氏的荣耀。
爱与不爱,真心与假意,我还分得清楚。这些年我一直怀念柔则,怀念的只不过是我曾经将整颗心都交付给她的时光而已。
我望向翊坤宫的方向,这偌大的后宫,三千佳丽,真正把我当夫君看待的,也只有她一人了吧!
我让华贵妃掌凤印,摄六宫事,敬妃从旁协助。
允礼虽说擅闯后宫,但好歹是救出了甄嬛,他也向我请罪了,我便让他以后未经允许不准入宫,罚了当时没拦住他的侍卫。
第22章 此曲有意无人传
入梦再醒,我看到桌上摆着几道年羹尧请安的折子,每道都问及年妃安好。
“皇上,翊坤宫来人说年妃娘娘中暑晕过去了。”苏培盛来报。
“太医去了吗?”
“在去的路上了。”
我思索片刻:“朕去看看吧。”
刚踏入翊坤宫,就听见里面年妃在问:“皇上来了吗?”
颂芝答道:“奴婢已经派了几拨人去禀报了,想来是因为皇上政务繁忙……”
我听到了年妃浅浅的抽泣声,大步走上前:“朕来了!”
她正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听见这一声,忙转身坐起欲行礼。
我拦住了她:“躺着吧。”
她面色潮红,嘴唇干燥,额上汗涔涔的,看起来很是虚弱。太医看过之后,道:“娘娘是中了暑气,好在身体强健,休养些时日便无碍了,平日须多用些清热解暑的食物,少在日头下走动。”
我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这是前世的我让她罚跪才致使她受这样的苦的。许久,我才说了一句:“好生歇着吧,日后不必跪了,朕让御膳房给你送些绿豆汤来。”
“皇上能来,臣妾就很满足了。”纵然声音有气无力,她还是朝我露出了笑容。
我反倒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了,只吩咐去内务府取些冰来,让颂芝好好照顾她,接着便返回了养心殿。
没过多久,苏培盛来报:“皇上,年大将军求见。”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苏培盛面露难色,低声道:“年大将军带了几名军官,披甲而来,说要让皇上看看他新练的兵。”
我眉头一皱,很快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传他进来。”
“臣年羹尧叩见皇上!”年羹尧穿了一身甲胄,只单膝跪地行礼。后面跟着十名军官亦如是。
“甲胄在身,恕臣不能行全礼,皇上莫怪。”
“无妨,平身吧!”
我问:“亮工,你这身打扮进宫是意欲何为啊?”
年羹尧挺起了胸膛:“臣前几日一直在京郊练兵,颇有成效,今日即将前往陕西赴任,臣想在走之前让皇上亲眼瞧一瞧臣带的兵!这是在这次演练中表现突出的十名将官。”他一一介绍起来。
我强笑道:“果然是龙虎之师!”我吩咐苏培盛:“去御膳房取些冰镇绿豆汤来,赏给各位将军。”
众人谢恩后,我又道:“天太热,诸位将军都卸去甲胄凉快凉快吧!”
那十员将官像没听见一样昂首站着纹丝不动,我又重复了一遍,他们还是不为所动。我的眼神变得狭长,眼中射出两道寒芒。
年羹尧看了我一眼,对众人道:“皇上让你们卸甲,你们就卸了吧!”
“是!”十人齐吼一声,纷纷卸甲。
“粗鄙之人不懂礼数,皇上勿怪。”
我强忍着怒意,笑道:“军令如山嘛!朕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不正说明你治军有方吗?真不愧是朕亲封的抚远大将军!”
众人喝完绿豆汤后,年羹尧让他们先退下了,说还有些事想跟我说。
“臣许久未见年妃娘娘了,不知她近来可好?”
“好着呢,你放心吧。”
“臣怎么听闻今儿个皇上让她罚跪,她中暑晕倒了?臣想去看看她。”
我瞥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灵通啊!朕已经去看过了,她无大碍。”
“恕臣直言,臣就这么一个妹妹,妹妹在家也是受尽万千宠爱长大的,父母和我们两个做兄长的平日里连一句狠话都不曾对她说,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可自从她进了宫,不仅要和别的妃子争宠,每日里独守空房,现如今皇上竟然为了一个刚入宫两年的女人这般责罚她,真是罔顾了她十年伴驾的情意!”年羹尧越说越激动。
他这番话太放肆,我再也不能忍了:“年羹尧!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愤怒:“臣当年将妹妹嫁给您,不是让她来吃苦、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来的!臣言尽于此,还请皇上三思!”说罢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肚子气没处撒,一把推倒了一桌子的奏折,胸口起伏不已。
晚上,我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就来到了翊坤宫。
我径直走向床榻坐下,问年妃:“身子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皇上关怀。”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想起年羹尧的那番话,心中怒意难平。从前在王府时,他们兄妹还是恭敬有加,可现在却一个比一个狂悖猖獗。年羹尧自不必说,我对他不满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年妃也是,刚当上贵妃就得意忘形,罚跪甄嬛示威,虽说甄嬛小产不是她的错,可她这般狂傲,和年羹尧在前朝肆意妄为又有什么区别!
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既恢复了,就过来服侍朕吧!”
她一愣,走上前正要替我宽衣解带,我一把拦住她的手,头朝她扬起,冷冷说道:“卸甲。”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不明其意。我指着她的衣裳恶狠狠地又说了一遍:“卸甲!朕让你卸甲!”
她咬了咬嘴唇,脱下了外衣,露出里面的睡衣。
“不够,再卸!”
她咬牙又脱下睡衣,只剩一件内衣。
“再卸!脱光它!”
她一脸委屈地看向我,眼中已有泪水打转,正要脱到**时,我气也消了,心也软了,上前拦住了她。
“好了,不必再脱了,穿上吧。”我拾起地上散落的睡衣给她披上,不忍去看她的泪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哥哥他……”她带着哭腔问道。
我别过脸:“是朕不好,不该迁怒于你的。你……好生歇着吧!”
我抬脚走到了门口,她叫住了我:“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我愿意替你分忧!”
“朝堂上的事,你哥哥的事……若是你哥哥要夺朕的皇位,你会帮谁?”
她愣住了,上来抱住我的臂膀:“不会的,哥哥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甩开了她:“可他今天带兵披甲上殿,就快要逼宫了!”我转头看着她,握了握她的肩,语气松了下来:“朕心里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回到养心殿想了很久,年羹尧是必定要除的了。
“去传甄远道、瓜尔佳鄂敏来。”我决定提前动手,找这两人来商议了半天如何扳倒他。
夜半,粘杆处截获了一封信件,是年妃写给年羹尧的,我面色一沉,翻看起来。信中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给年羹尧传消息,而是备述我对年家的恩德,斥责年羹尧狂悖犯上,劝告他收敛行迹,主动负荆请罪。
我轻叹一口气,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她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将信原样封好,让人连夜投递到年羹尧处。
第二天,年羹尧一大早就跑来,跪在养心殿外,袒露上身,背负荆条请罪来了。我接见了他,他哭得是声泪俱下,痛斥自己的狂悖行为,请求我治他的罪。
罢了,为了世兰,饶恕他一回吧。我只削了他一级爵位,没再追究。
再次入梦醒来,我耳边传来一阵婉转的歌谣:“江南何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我已身在琼华岛的宴会上,一蒙着面纱的女子手持荷花,乘舟而来。
有了前世的经历,我知道是安陵容,也知道这是皇后安排的。
“把别的女人送到朕面前,皇后倒惯会讨朕高兴的。”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皇后一愣,露出了假笑:“臣妾是见皇上近日闷闷不乐,又听闻安常在歌喉绝佳,因而让她一试,也可为皇上一扫心中烦闷。”
我将安陵容接了上来,让她坐到我旁边:“你的声音很好听,再唱一首,《诗经》里有一首《柏舟》,会唱吗?”
安陵容一愣:“嫔妾才疏学浅,并未唱过。”
“朕写下来,你即兴唱即可。”我取了纸笔,刷刷写就。
安陵容念了一遍,其中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字,我告诉她读音后,她唱了起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我来到亭边,眺望着对岸。闭目听着她的歌谣,黑衣人出现在了我脑海中:“想看看前世这时候,你牵挂之人在做什么吗?”
我微微点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如下画面:她被一个小太监传唤来琼华岛,我却拒绝她上岛赴宴,船一来一回地传消息,她在烈日炎炎下等了许久。回到宫中后,曹琴默紧接着赶过去安抚。她们说了什么我都听见了,其中有几句我听得格外清晰:“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可本宫又算什么?高兴便宠幸,不高兴便扔在一旁任人**践踏!”我又看见她抱着啼哭的温宜,自己也哭了:“孩子,我的孩子……若本宫也有孩子,他也会哭,也会笑,皇上也不至于不理会本宫了……”
一曲唱完,脑海中的画面也截止了。
我随口说道:“唱得好,赏!”
甄嬛问道:“不知皇上为何要听这首《柏舟》呢?”
我没有看她,而是远远地望向岸边那个渺小的身影,口中轻念:“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皇后笑道:“不知皇上想赏赐安常在什么?”
“皇后看着办吧。”
“安常在入宫也有些年头了,皇上不如给她晋一晋位份如何?”
我点了点头,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这时,江福海来了:“皇上,年妃娘娘求见。”
“接她过来!”
皇后道:“可是皇上,嫔妃们都在岛上了,对岸只怕没有船接她过来了,这要再开过去一来一回只怕年妃受不住热。”
“对岸连往来宫人的船也没有吗?”
皇后神色一滞,没有答话。我心中了然,是皇后搞的鬼,故意让人传信要年妃来,以为我会让她回去,以此来折辱她。
“江福海,找条快船,你亲自去接。”
我不能表现得太热忱,便回到了座位上吃起了瓜果点心。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我走到亭边一看,只见湖中央的一条船倾翻了,所有人都落进了水里喊着救命,我隐约看见其中有年妃!她不会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