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尤四姐
时间:2022-01-18 16:38:11

  “不肯见你?”明夫人笑起来,“你这孩子,将来做了夫妻,你也怕她不肯见你来着?梅芬心最软,你同她说些好话,她自会回心转意的。我前几日也叮嘱过她了,日后你必定是要入仕的,上京建了府邸,就是出嫁也还在一座城里,回娘家小住方便得很,让她不必担心。”

  何啸嘴里应是,心里却有些不悦。在他看来出了阁的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好好当家,总往娘家跑,那将丈夫置于何地了?只是眼下不好说什么,等人过了门,自己管教起来,也不愁她整日到处乱跑。

  明夫人引他往滋兰苑去,路上还在絮絮说着,拿手一比划,“这院子过两日再修葺一遍,等将来你们回来,住得也好舒心些。”

  何啸脸上一直带着笑,但暗中很嫌明夫人聒噪,他眼下只想瞧瞧他未过门的小妻子,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还能像那日迈出府门时那样洋溢着笑脸,悠哉悠哉转圈吗?

  终于到了院门前,明夫人扬声招呼女使:“快去通传小娘子,就说何三郎来了。”

  八宝正站在廊庑底下,看见何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又不敢遁走,只得瑟缩着退到一旁,恨不能缩成门上一方榫头,一颗钉。

  何啸从她面前走过,顺带瞥了她一眼,这个圆脸的女使他记得,那天假山石子后面强出头的,不正是她吗。女人果真都是色厉内荏的,现在见了他,那天的狠劲儿又去了哪里,还不是只能俯首在一旁,眼睁睁看他走进小娘子的闺房。

  明夫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呼呼呵呵将梅芬唤了出来,说:“你表哥来瞧你了,既然已经定了亲,也不必那么见外,且坐着说会儿话吧。我去厨房看她们张罗酒菜,等席面安排好了,再打发人来叫你们。”

  何啸向明夫人作揖,明夫人笑着压了压手,“坐吧坐吧。”然后便带着几个女使婆子出去了。

  嗯,时光正好,屋里也凉爽适宜,他在圈椅里坐了下来,偏头打量梅芬,“表妹怎么了?我来瞧你,你不高兴么?”

 

 

57章 学着不怕你。

  梅芬还是畏畏缩缩的样子,脸色不大好,白里透着青,唇色也淡得病西施模样。大约真的很怕他吧,两手紧紧攥着手绢,连指节上的血色都勒没了。这种恐惧装不出来,但不知为什么,他看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像小时候那只被他浸泡进水里的兔子,四肢无措地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仔细看她的眉眼,那双眼睛生得秀美,果真像小兔子一样。他忽然有了好耐心,微微偏过身子,嗳了一声,“妹妹没听见舅母的话吗,如今咱们已经结亲了,往后就是一家人,妹妹总这么怕我,却叫我很为难,将来成婚了可怎么处?总不能怕得,连身都不能近吧!”

  梅芬心里突突地跳,这种恐惧是天长日久积累起来的,一时要克服,确实难得很。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情绪的存在,让她在何啸面前的反应显得更真实,她磕磕巴巴说:“你如今目的也达成了,还……还想怎么样?”

  何啸认真想了想,“倒也不想怎么样,我只想与妹妹好好相处,妹妹无需这样怕我。”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半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道:“你上回在假山后头……拦住我的……我的去路,说要让我做妾,如今怎么又来下聘?”

  后廊垂帘外的舒国公夫妇立时竖起了耳朵,只要这一个问题,就能证明何啸究竟是不是梅芬口中那样的人,倒是紧张得两人大气不敢喘,惴惴听着内室传出来的声音。

  然而何啸老奸巨猾,他甚至察觉出了今日的梅芬有些不一样,四下望了一圈,冷笑道:“妹妹说胡话呢,我几时说要让你做妾了?你是舅舅的嫡女,咱们是沾着亲的,我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再说就算我答应,家中父亲母亲也不会答应,天底下哪来作贱自己侄女的姑丈姑母。”

  他矢口否认,让梅芬一时不知如何再套他的话了,自己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到这里愈发词穷,也亏得有急智,索性捂脸大哭起来,反倒弄得何啸有些尴尬,一再地说:“你哭什么……到底哭什么!”

  一头哭,一头脑子还得转动起来,如果一直这样直撅撅地质问他,恐怕并不能让他露马脚。梅芬这时候也豁出去了,爹爹和阿娘就在外面听着,也不怕他对她怎么样,倘或像上次一样动手,反倒好了。可他这样奸滑的人,哪里会轻易暴露自己,她想了又想,或者只有转变态度,直面疮疤,才能让他放松警惕,说出心里话来吧!

  于是她长出了一口气,捧住了颤抖的胳膊说:“算了,亲事既然定下了,总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爹爹和阿娘都愿意结这门亲,我也无话可说。”她喃喃言罢,忽然抬起眼来,“表哥,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她这么问着,一双清澈的眼眸里还带着泪,这样我见犹怜的模样,倒让他稍稍感受到一点女人温顺的美感。

  他笑了笑,“妹妹说的什么话,我若是不喜欢你,做什么要来向你提亲?”

  梅芬心里紧张,嘴唇颤抖着,极慢极慢地,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

  他很惊讶,平常胆小如鼠的女孩子,见了他便要绕道,今天怎么忽然主动起来,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梅芬扭住他衣袖的那小片缎帛,紧紧地捏在指尖,低着头说:“我……我会学着与表哥好好相处的,学着……不怕你。”

  也就是这一句,好像忽然开启了另一扇窗,让他看见了另一个不一样的梅芬。

  譬如你养狸奴,它总是惧怕你,你明明对它很感兴趣,它却不愿意让你靠近,这种因爱生恨,是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甚至想过逮住它,一定要好好教训它。可是一但它不再躲避,开始主动讨好你,你又觉得这狸奴或许可以再调理调理,暂且不要疾言厉色吓着它,等到了手,再任你揉圆搓扁。

  他垂眼看了看被拽住的衣袖,复又看看那芙蓉粉面,说老实话,梅芬长得很不错,如果不那么怯懦,绽放一下风情,应当是个娇俏的可人儿。

  男人总是这样,希望妻子对外庄重,独处时柔软放浪……他乍然发现梅芬好像有这样的天赋,可以慢慢引导,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我又不会吃人,你确实不该怕我,将来还要做夫妻,你总是战战兢兢,叫我也不自在。不过你在深闺多年,又不出去,只怕将来不能应酬。男人娶个不能应酬的夫人也是难事……”顿了顿复一笑,“外头的事你既不懂,那就多来征求夫主的意见,若是我觉得不可做的事,不去做就成了,如此才能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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