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今天她就要从这里离开了。
她微敛眉,转过头来看向镜中的自己,束起正式的发髻,身着暗红色的嫁衣,双眉紧蹙,眸中是化不开的烦闷忧愁。她看着,觉着满脸都写着对眼下事的无奈。
然而还没等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酝酿出什么,就听外面的门被用力推开,夹带来了杂乱的声音。
“接亲的人来咯!”
“快送女君!”
一只手猛地把陈沅元拽了起来,高声的呵斥劈里啪啦地砸在了她的脸上:“不是让你上个妆吗?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什么都没干!时辰快到了,别磨蹭了!”
出声的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却平白被暴躁衬出了几分凶意。他身上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裙,手中毫不收力地攥着陈沅元的胳膊,目光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青年女子,两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陈沅元,生怕她生出翅膀跑了。但很快又闪过几分不屑,估计在内心里吐槽着,就她这小胳膊小腿,要跑也跑不了多远。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悦:“女君还没有准备好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出现在门前,他的眼神眼神扫过屋内,不经意略过简陋的摆设,眼中闪过几分不屑与嘲讽,最后才将目光看向屋内的女君陈沅元。
拽着陈沅元的男子赶忙露出讨好的笑,笑得太用力,眼角的皱纹都暴露了出来:“管事稍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管事连笑都懒得笑,冷漠道:“动作快些,莫要耽误了吉时。”
男子讨好地应着,随后转身就变了脸色,伸手推搡着陈沅元:“别磨蹭了,快走吧!”
陈沅元冷眼看着身边的一切,她抱起自己收拾好的书箱,避开男子的推搡向外走去。临到门口时,脚步却还是微微一顿,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长大的地方。
她手中微微用力,青筋明显,从母亲去世起,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今日一别,再见了。
随即抬步,毫无半分留恋地从喧闹的人群中穿过,上了停在大门之前,挂满红布的马车。
管事的声音隔着红布传来,有些不真切,“出发吧!”
-----
马车颠簸了一下,开始行驶。微微的震动把陈沅元的思绪带回了今日清晨。
昨夜她温习功课到很晚才睡,谁知今早天还没亮,她就被她父亲摇晃醒了。父亲语焉不详,只说让她好好拾掇一下自己,随后扔给了她一件红衣,让她换上。
她冷脸看着父亲,几番逼问,父亲才脱口而出,原来他给她谈了个婚事,等会儿赵家就来人把她接走成亲。
看着这红色的嫁衣,再听着赵家的名头,陈沅元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竟是她的父亲,为了钱财,把她入赘到了赵家去做入赘娘子!
想到刚刚迫不及待推她出门的男子,她轻嗤出声,这样的人,她都不愿再叫他一声父亲。
为了钱财,竟然能做出卖女儿的事情。既如此,就不要怪她这个做女儿的,跟他恩断义绝!
若不是他说,这门婚事早就定下,如今已经人尽皆知,她不从,赵家的小郎君也嫁不出去了,若是性烈一些,或许连活都活不成。否则她早就拿着这箱书,去投奔自己的老师,何至于在这里受这种侮辱。
她暗叹一口气,眼下这种情形她又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多想无益,待到了赵府,先看清赵家情况和赵小郎君的性子,若是能和离,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沅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马车就渐渐停了下来,管事敲了敲马车:“女君,赵府到了。”
陈沅元没有吭声,自己默默地拎起书箱,下了马车。
她立在马车之下,抬眼望去,正是到了赵府的大门口。她有些好奇地环顾了一圈赵府的环境,却没有注意到管事眼中的不屑与轻视。
烫金的赵府二字上,挂着红绸,看来赵家也很重视这么一门亲事。
管事微垂下头,遮住眼中的轻视,冷声道:“女君,进去吧,吉时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就率先转身走进了赵府。陈沅元静默了一瞬,拎着她的书箱,默默地跟在管事身后。
赵府是百花县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府邸自然不小,陈沅元就跟着管事,向府内走去。
赵府奴仆众多,陈沅元越往里走,看到的人越多。快到堂屋的时候,人明显更多了起来。不断有奴仆进进出出,在外面就能看见堂屋里坐满了观礼的人。
管事回头,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陈沅元的手里提着个书箱,他默默一顿,心中嗤笑,想着农妇果真是农妇,一介女君为了钱财入赘,如今攀上了高枝,这副作态又是什么意思?
管事收了收心思,随便叫来了一个奴仆,似笑非笑地对陈沅元道:“女君,马上就要拜堂了,您这书箱就暂时让下人拿着就行,不会弄丢的。”
陈沅元无言,只得答一句:“好,劳烦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