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檀枕着他的胳膊,睡得十分安稳,即使在这荒郊野岭,亦不觉得心中慌乱。
虽然昨日有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惹得这天地变色,地动天摇,山林一片狼藉,但是到了第二日,这一场浩劫过去之后,山林间的鸟虫走兽却恢复如常。
听着鸟儿清脆啼叫声,傅则率先睁开双眼。他的目光投在姜应檀的额头上,虚虚停了一会儿,不多久就完全清醒过来。
只这一处细节,就能瞧傅则与五岁、十六岁时的自己,有许多差别。五岁的则则一般会哭着喊着要再睡一会儿,不给睡就要瘪嘴朝姜应檀要哄;也不像十六岁不知事的少年郎那样,有着极为霸道的起床气,说要睡回笼觉,那就是谁来劝都不听,当然了,若是有姜应檀冷冰冰地哼一声,少年郎还是会利落起身,再不敢贪觉。
而已经经历诸多世事,成为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后,傅则那一身自制力显然强于许多人。真要说起来,他昨天先后遇见了追杀、跳崖、寻出路,夜里还发了高热,着实是好一番折腾。倘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只怕今日只觉得浑身疲惫,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而傅则却在醒后,不多久就能迅速清醒,并且强行将那翻涌的困倦之意压下。
洞外,鸟儿的轻啼声断断续续,却并没有吵醒姜应檀,可见她经过昨天那么多惊险,又照顾了傅则半夜之后,着实太累。
不过,傅则即使醒来,也没有立即起身。面对怀中温热的女子娇.躯,傅则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一抹红意悄悄摸摸从他的耳根扩散,直至耳廓都有些通红。
无他,哪怕是千军万马在跟前列阵都面不改色的傅将军,哪里与女子这般亲密接触过,遑论还是他藏在心里许多年的心悦之人。虽然他神色很是自然,但是也挡不住心里深处的那股子不自在。
当然了,佳人在怀,傅将军依旧能坐怀不乱,只用双手虚拢着,其他唐突人的动作是丁点不敢做,到底还是想守着最后的底线,所有都得等姜应檀自个儿乐意才行。
傅则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到被姜应檀枕着的那只手有些酸麻,应是被她枕得太久,有些气血不通。
这如同蚂蚁啃噬般的酸,换成一般人肯定会叫唤出声,再怎么内敛的人,恐怕都会闷哼两下,但换成了忍耐力极强的傅则,仅是咬紧牙齿,竟然就这么生生忍下来。
他想着,今日怕还得寻出路,姜应檀是皇城中娇养出的人,哪里吃得了这种苦楚,不若让她多睡一会儿,多少存些力气,也能轻松些。
忍着酸麻的同时,傅则总不好一直强扭着脖子,于是只好很不自然地挪回视线,继续看着姜应檀的额头发呆。这么一瞧,倒让他看见了对方原本应该光洁一片的额头上,多了几处脏痕,不知是从哪里蹭到了尘土。
如此,他微微撤开些距离,又去打量其他地方,担忧姜应檀是不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磕着碰着哪里了。好在粗略一瞧后,确认对方只是看着狼狈些,本身并无什么明显的伤口,四肢也不像是扭着或者磕到。
傅则这才长舒一口气,她没事就好。
左右不着急起来,他索性用没有被枕着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卷起自己袖子,想帮姜应檀擦去脸上的脏痕。
不曾想,这一动,反倒是惊醒了对方,傅则一时间不知如何时候,临危不乱的傅大将军就这么愣在了那里,进退两难。
姜应檀因感受上有人在轻轻触碰自己额头,所以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毫不意外瞧见清醒的傅则。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丝毫不讲究什么长公主的仪态,甚至习惯性往对方怀里钻了钻。
没办法,这天寒地冻的,只有傅则是个火炉子,多靠近些还能汲取点热气。
既然醒了,姜应檀也不准备继续再睡,只懒懒道:“你刚才碰我脸作甚?”
傅则手还支在那儿,脑海中在拼命设想,若是十六岁的自己遇到这问题,应当是作何反应,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最后,他装出活泼些的语气,轻咳一声,“瞧夫人额上有些脏痕,想帮着擦掉。”
应当……是这种反应吧?
哪知姜应檀一听,从他的怀里十分警觉地撤出,顺便用袖子一上一下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明眸。
她目光中满是探究,“是真的很脏?特别丑吗?”
傅则一梗,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须得好好回答,不然自己小命危矣。
第58章 姜应檀总觉得,傅则好像……
顶着姜应檀灼灼目光,傅则斟酌一二,仍旧是准备学着少年郎的做派。
少年郎嘛,惯是会说些甜言蜜语,才能讨得姑娘家一二欢心。
傅则伸手,轻轻拉下姜应檀挡着脸部的宽袖,轻声道:“怎么会呢,不论是什么样,夫人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好听话谁不乐意听呢,尤其是这种说到自己心坎里的好听话,总能让人尝出一丝丝的蜜意。
姜应檀本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容貌的人,方才不过是刚醒来,起了点兴致想逗逗她的驸马,现下得到一句真情切意的夸赞,自然是顺着他手的力道,收回了自己的袖子。
外头日光大好,看架势并不需要再补眠或贪觉,傅则率先从杂草堆上站起,拿过昨夜姜应檀用来给他敷额头的布块。他自顾自去到河边,无视冰冷的河水,双手浸在流动的水中,反复将布料清洗干净。
期间,姜应檀一直懒散地靠坐在原处,静看着傅则这一连串的动作。当她瞅见傅则清洗布块时,心中大约有了猜测,于是整个人都变得更为放松,视线一直追着傅则走,安然等着人回来。
傅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回到姜应檀身边不远处后,毫不迟疑地蹲下身,保持与之视线持平,然后用手中刚刚洗干净的布块,为姜应檀擦去脸上几处脏痕。
姜应檀没有半分抗拒,任由对方动作,一双多情眼眨啊眨。直待傅则收回手,她才幽幽开口,态度很是嚣张霸道,明眸善睐,“哼,算你会说话。记着,就算本宫再怎么狼狈,也不许有任何嫌弃,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