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身边云骑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命令。
一声令下后,场中混战的云骑皆数退回到慕容迟身后,留下一头雾水、满藏戒备的萧五等人。
萧五他们不知内情,但是姜暮窈是猜出七七八八的。
她毫无畏惧地上前几步,朗声道:“端王此举,意欲何为?现在又改主意了?”
当对方的视线难得落在自己身上时,慕容迟无端觉得整个人都泡在温泉池里,终于从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偷得一丝暖意。
良久,慕容迟缓缓开口:“是毒吗?”
他这句话问得不清不楚,在场只有姜暮窈以及萧五听懂了,慕容迟是问姜暮窈的面容和声线为什么变成如今模样,而其余皆不知慕容迟到底在问什么。
见身份终被识破,自觉没什么好瞒的,姜暮窈坦荡回道:“不错。”
慕容迟紧接着追问:“可会危及性命,可还能治?”
姜暮窈神色如常,“喝下去的那一刻,就知道此毒无解,仍旧甘之如饴。”
闻言,慕容迟仿佛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锐器重击,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抖着嗓音再问:“就这么想走?哪怕死在这里?”
对于此问,姜暮窈露出碰面至今的第一抹笑来,缓道:“只想归家,生死不论。”
原先,慕容迟并不觉姜暮窈这么柔弱的女人,当真会以死相对。
在北燕那么多年,老东西数次下令,喊来宦官、侍卫,乃至最低贱脏臭的叫花儿,让他们凌.辱姜暮窈,将她当做发泄怒气的玩.物。那么屈辱的日子里,姜暮窈都不曾一死了之,就这么残喘着活下来。
后来,他因一饭之恩,觊觎上这位从大齐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于是弑父篡位,给姜暮窈制造病故的假象,实则将人藏到自己的后宫中,奉上锦衣玉食和一颗满满当当的真心,可她从不曾开怀。而历经先后侍奉父子二人这般荒诞的事情,做了后宫中永不见天日的瑶妃,姜暮窈亦不曾存下死志,仍旧浑浑噩噩度日。
可那时的她,偶尔也会对着他,露出一抹笑来。
是什么时候变了?
隔着萧五等戒心满满的鹰卫,慕容迟目不转睛地瞧着姜暮窈,忽而明悟。
是了,直到那一年,他野心勃勃,集结北燕数十万将士,挥兵南下,肆无忌惮地攻打大齐,誓要将大齐的版图并至北燕,达成一统中原的凌云壮志。
从那一日得知消息起,姜暮窈变了,变成了一座没有感情的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怨恨,甚至只要他靠近半步,姜暮窈就会控制不住的吐出来,嫌恶之意都不需要宣之于口,双方都已是心知肚明。
可明明到了那种地步,她也不曾寻死,故而慕容迟一直觉得,姜暮窈是不会决然赴黄泉的。
时隔数年,看得如此一个鲜活的姜暮窈,哪怕隔着面具,慕容迟都能感知到对方“活”了,再也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原来,她后来数年的苦熬,不是存着情意,只是为了有一日能回家,哪怕是死在大齐的土地上。
“噗——”慕容迟猛地吐出一口血,眼中俱是凄凉,喃喃地重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对方吐血,姜暮窈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不为所动地望着。
慕容迟抬手挥退云骑,随意抹开唇边血迹,目光沧桑寂寥,就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姜暮窈,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情谊。
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日头渐渐升高,在众人头顶洒下一片温暖日光。
等看到信号弹的一些云骑和鹰卫都赶到了,慕容迟依旧一言不发,无视双方的剑拔弩张。
姜暮窈在一片寂静中,忽然看懂慕容迟的态度,微微一愣,但还是在下一瞬率先带着萧五等人离开。
而慕容迟,就这么如木头一般被钉在原地,看着姜暮窈的背景渐渐消失不见。
良久,他吐出一个字,“走。”
-
山中,一男一女牵着手行走其中。男人身高八尺有余,提着手中古朴长剑,一丝不苟地护在女子身侧。被他牢牢护着的女子,明媚容颜中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时不时指着路边的稀奇玩意,理直气壮地问男人都是些什么,能不能吃。
此二人,正是离开山洞的姜应檀和傅则。
眼下,姜应檀正盯着一个洞穴瞧,向身后招手,“哎,傅则你看,这里边会有什么?兔子吗?”
傅则靠近瞧了瞧,“许是藏着冬眠的蛇虫,或者是田鼠吧?临城位于西北,野外的兔子数目不多,这瞧着也不像。”
姜应檀皱皱鼻子,方才还兴致勃勃地探看,现下就摆出一副嫌弃样儿,“那算了,还是兔肉好吃些,蛇肉啊、田鼠肉啊什么的,可不配入本宫的口。”
刚刚看姜应檀问起兔子,傅则以为对方是想捉一只来玩,哪曾想姜应檀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脑中想的都是什么肉好吃、怎么做好吃。
傅则闷笑一声,很快将笑意压下去,怕被对方察觉。
然而以姜应檀的洞察力,几乎是傅则发出声响的那一刻,就敏锐瞧了过来,将这一幕看了个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