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腆着笑脸,一字一句斟酌道:“姑娘,若真要傅某担起责任,傅某定然不会推辞,是否……先离得远些,如此着实不便详谈。”
“是么,我觉得这样很好,”姜应檀不理他,不过也不再凑近,声音又软又媚,“你要担起责任?”
傅则心一横,事已至此,他必然脱不了身,只盼着不连累兄长。
于是他大义凛然地应下,正色道:“这是自然。我娘亲说过,女子在这世上诸多不容易,被盯得最紧的就是名声闺誉。倘若我做了什么毁人清誉的事,自是要担起姑娘的一辈子,否则是将你往火坑里推。”
只不过,傅则难免有些痛惜。他原本都想清楚了,就按娘亲所说,娶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怎知惹出这么一笔糊涂账,婚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交代出去。
他心中滋味并不好受,着实意难平,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罢。
姜应檀退后一些,扬起眉梢,抬眸端量他。
又是耳熟的“娘亲说”,关于这一点,傅则倒是从小到大都未曾变过,不知傅大将军可还会把娘亲挂在嘴边?
念及此处,姜应檀不由忆起这段时日,与五岁傅则之间的相处,心中说不出来的惋惜。
自此,她怕是不会再见到那个五岁的傅则,那个总是来卖乖讨巧的“娃娃”,那个无时无刻都站在她身边,坚定不移的痴儿。
她莫名有些失落,这是许多年都不曾生出的情绪。几乎就是她察觉到变化时,当即冷下心肠,将所有会影响她判断的情绪,尽数压在内心最深处。
姜应檀又凑近了些,听声音带着笑意,“哦,是吗?那傅郎今岁几何?可有婚配?”
“……十六了,不曾婚配。”傅则努力憋着气,仍然抵挡不了鼻尖肆意闯进来的幽香。
这让他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尤其是脸颊和胸腔内,那一波又一波无法断绝的热浪,凶猛扑在自己的全身各处,整个人都被死死钉在那里。
“十六。”姜应檀在唇齿间反复咂摸这两个字,并没有下言。
傅则小幅度地喘气,声线紧绷,“那,冒昧请问姑娘芳龄?”
男女有别,他与家中继母又不亲近,对于皇家与宗室里的妙龄女子并不熟悉。端看这女子肌肤如玉、相貌艳美,傅则估量着对方正值桃李年华。
皇亲贵胄里二十岁的女子,大多已经出阁,鲜少有还留在家中待嫁的。眼前之人,如若不是锁在深闺的小姐,就只能是已经嫁作人妇。前者备下厚礼,上门下聘提亲便是,后者……
傅则愁眉苦脸,后者可就棘手多了。
若是寡妇独居,还有回旋之地,毕竟我朝没有寡妇不能二嫁的明文条律,但若是人家夫婿尚在,自己这就酿成大错了。
姜应檀一眼看出他究竟想问什么,浅笑倩兮,柔弱无骨的双臂一左一右揽着他的脖子,狡黠笑了,“傅郎哪里是在问芳龄,分明是问我是否出嫁,是否丧夫。”
随着手臂扬起,她身上宽松的寝衣袖子滑落,露出光洁滑腻的肌肤来,原本露出一截的右肩领口也没拉上。
傅则的眼神只能往上瞟,半分不敢偏移左右,更不敢低下一寸。
这时,他已经不是耳根通红,就连脸颊都染上薄薄一层绯色,语无伦次道:“姑娘这这……这是作甚!”
姜应檀置若罔闻,只轻佻地勾他下巴,葱白指尖在右颊流连,慵懒道:“我已嫁了人,夫君尚在人世,你待如何呢?”
仿佛嫌还不够近,她再度凑上去些,又用双手拉下他的脑袋,逼得傅则不得不低下视线。
两人双目相对,双唇离了不过一指距离。
姜应檀眨着勾魂摄魄的眼,娇娆地笑着,一字一顿地唤:“傅,郎?”
可怜傅则,要论此时的心智,不过是一位未尝人事的少年郎,哪里挨得住这么一番挑.逗戏弄,呼吸顿时重了,只能死死闭上双眼,不敢再直视。
听闻对方夫君尚在人世,他心中大乱,一时间失了主意,脑海里除了就是兄长的失望无奈,就是父亲的指责训斥、继母幼弟的讥笑,还有久远回忆中,母亲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胡乱交织,忽然就那一瞬,傅则睁开双眼,视死如归道:“既如此,那我自当一死来成全夫人的清白,府上郎君若仍是气不过,大可随意泄愤!”
看着那坚决模样,姜应檀便知对方是真动了心思,只要自己松开手,傅则就会寻个歪脖子树上吊。
忽然间,姜应檀失了所有的兴致,意兴阑珊地撤远,“不必寻什么死。”
她退开的那一瞬,傅则浑身一松,大口大口地喘起气,全因方才靠得太近,他只能一直死死憋着。
就在傅则喘气的当口,姜应檀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拉好右肩的领口,径直下了榻。紧接着,她缓步走到梳妆台旁,取回一把小巧铜镜,掷到傅则身前。
如今局势复杂,临城外的西北军营须得由傅则接手,流民一事还要多加善后,其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傅则。他被内外这么多人盯着,必然不能称病太久,须得和先前一般常常露面。
故而,姜应檀只是想逗弄他,实则并不准备瞒下去,
虽然未经徐大夫诊治,但是姜应檀大抵猜出傅则是伤势好转,才会记忆渐渐恢复,这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都是同一个人,五岁的稚童能做到的事,总不能十六岁的少年郎做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