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将军,不知你方才在问什么?”千钧一发之际,傅则准确唤出秦司的姓名,面色如常,“我有些走神,实在对不住。”
秦司的话停住,而他身侧的周一诺的心稳妥落回原处,藏在袖中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
周一诺笑着打趣:“老秦啊,你看吧,果然傅将军不知是心里揣着什么事,晃了神,没留意你问了什么呢!”
“谁说不是呢?”秦司亦是爽朗一笑,还记得和傅则打个哈哈,“老秦我就是随口一问,开玩笑呢,将军不必挂怀。”
闻言,傅则略一颔首,把这件事轻飘飘地揭过去,似乎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无人知晓,他负在身后的手掌里,攒了一层薄薄湿意,心跳得极快,暗中吐出一口气。
太险了,如果不是夫人相助,今日怕是要出纰漏。
又是一番寒暄后,多数鹰卫留在营外待命,众人簇拥着姜应檀等人往营地中走。
一路上,周一诺为姜应檀一一介绍军营各处,最后在练武场停下,邀她上了高台。
只见空地之上,数千将士正在一起操演,或两两对打,或训练阵型,无不孔武有力,洪亮的呐喊声响彻天扉。
姜应檀一眼扫过他们,抚掌赞许道:“有此等士气昂然的将士们守在边关,我大齐又有何惧?大善。”
“今日殿下见到的,还只是一部分将士,”周一诺微微躬身,抬手遥指西北大营的东南方向,“此时并无战事,大部分士兵会去南边开垦良田,为之种上谷物,这样年复一年的耕种、收粮,军中早已不愁军粮供给。”
“确是个好法子,傅家人下了心血。”姜应檀点了点头。
临城卡在大齐和北燕的中间,是北燕攻下大齐的第一道难关,因此驻守此地的西北军一兵一卒皆可不少。而每年供给数万人的口粮并非易事,一年复一年,所耗甚多。
亏得傅家人祖上下了狠心,耗尽数代人的心血,将周围的荒地逐渐开垦成良田,方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听得自家祖先被夸,傅则心中得意极了,口中还要一再谦虚,“殿下谬赞。”
周一诺见状,当即不漏痕迹地用眼神示意,让傅则小心再小心,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免得被军中的有心人窥见。
而姜应檀并不搭理傅则,仅以眼神示意周一诺,再由周一诺转而提醒秦司。
紧接着,秦司大步跨出,一手抽出旁边的令旗。
台下操演的士兵们,刚刚在见到傅则身影后,心中顿生激昂之情,但能继续一丝不苟地对练,手脚半分不停。且等此刻秦司手执令旗,在空中以特定的手势挥舞两下,众人才整齐划一地停下对练,手中扶着各色武器,单膝跪下,齐声呐喊。
“参见将军!”
“参见顺安长公主!”
等尾音散去,姜应檀这才不慌不忙地上前,扬声说了几句安抚军心的话来。大致意思是,陛下远在京中,无法亲至临城,故而派我来替他犒劳众位将士,将士们多年守边关劳累了。
姜应檀本只是来走一个过场,未让手下人预先拟出篇文章,故而只说了些场面话。
底下将士们却很是实在,听见有肉吃、有新的冬衣穿,更是会多发一月俸银,他们已是心满意足,纷纷称赞天弘帝的仁德。
紧接着就轮到了傅则,他倒是省事些,用不着长篇大论,将周一诺提前拟的话背出来,就让士兵们无比振奋。
一旁的姜应檀负手而立,将他们前后神情的变化纳入眼中。她开口时,将士们多是敬畏;傅则开口时,他们的眼睛显然更为明亮,满满都是信赖与敬重,仿佛在看着他们心里的信仰与不败神明。
由此,对于傅则在军中声望之高,姜应檀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眸色略深。
待秦司再次挥舞令旗,底下的将士们才继续操演,之后无人往台上多望一眼。
就这么粗略转了一圈,周一诺引着姜应檀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此时,诸位将领不似初见面时的拘谨,落在后面慢慢走着。而姜应檀、傅则等人乐得领先其他人几步,双方维持了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离得远了,周一诺总算能松口气,掩着口轻声道:“多谢殿下体恤。”
无需他说完,姜应檀能猜出他指的是称谓一事。一月前初见面时,她以称呼傅则为“驸马”还是“将军”,好生让周一诺吃了个挂落。
她哼笑一声,视线落在周遭的寻常将士身上,“怎么,顺安长公主在你们的认知里,就是不讲情面、霸道横行的人?”
“他们敬重傅则,本应以军中称谓为先,而不是什么‘驸马’的虚名。”
未等周一诺回话,姜应檀轻声道:“长公主的排场风头,在那些贪官奸佞身上耍耍便已足够,对着这些浴血沙场的将士,哪里能轻易折辱呢?”
听了她语气平淡,周一诺心中却有触动,刚想称赞几句,哪知又被人抢了话头。
傅则迫不及待地开口,明明僵着一张脸,却压低了声音,说着最谄媚的夸赞:“殿下仁德慈爱,对寻常士兵也能爱之敬之,气节之高,实乃傅某今生之罕见……”
看他还想说个没完,姜应檀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要到中军大帐了,且批好这层皮,否则定让你有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