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周一诺明里暗里示意傅则收敛,对方都当做耳旁风,气得他内心郁结。眼下,他眼睁睁看着傅则闭了嘴,重新把自己装回寡言持重的“傅将军”外壳里,不禁啼笑皆非。
一年前的周一诺,可万万想不到,友人竟能怕夫人怕成这样。
中军大帐就在眼前,值守在账外的士兵见了傅则,立即躬身行礼。
“参见将军!”
“嗯。”傅则淡淡应了一声,就能让两位士兵面上带着喜色。
傅则与姜应檀分别在上首坐下,待诸位将领在下首一一落座。
因着姜应檀来军中,借的是替天弘帝而来的名义,回去后须得写一封奏报,呈至天弘帝御案前,乃至会在朝堂上说与各位朝臣听。故而众人谈起军中近况时,大多是喜忧参半,说将士们刻苦操练,日夜警惕北燕来犯,又道西北苦寒,军中生活不易。
这都是他们应付京中来使的惯用招数,往日多有和稀泥,言语间怎么舒坦怎么来,只求无功无过。
不过,这次来的是姜应檀,一位手握青州封地的实权长公主,又与陛下关系亲近。
因而将领们言语间带着尊重,更说不得什么粗话,每每开口之前,他们须得在腹中先过几遍,才可斟酌道出。
期间,傅则一直在旁边稳稳坐着,只有听到周一诺提前点名的事情时,才会开口简略说两句,多是切中要点之处。
这幅少言的样子,诸位将领已是见怪不怪,甚至见傅则以精简言辞,道出其中错漏之处,他们还会以敬爱的眼神望向傅则。
不愧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傅则将军,沉稳又可靠!
姜应檀留神听着,还示意魏十逐一记下,可以说是给足了西北将领们的面子。
说到流民营地时,姜应檀一改只听不回的架势,而傅则静静凝望她,眼眸深处藏着欣赏。
关于流民营地的事情,姜应檀一直隐在幕后。除了最开始的施粥、借调人手,一干决策皆交于周一诺拿主意,后来等青州的粮食运到后,她更是让明面上的鹰卫撤出营地,仅暗中留了些人监视流民,将一些有不臣之心的歹人揪出。
此时既然说到了,她就多问几句,就着周一诺方才所言,点出几处详细问了。
周一诺略一拱手,有详有略地答完。
这些流民来到临城后,只要肯动手干活,吃穿是不用愁的。身强力壮者,会去开垦荒田、挖矿;老弱妇残则会留在营地内,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没有一个人闲着。偷奸耍滑之人,或是躲懒、或是使心眼,皆被驻守在营地的西北军士兵拿下,所犯之事恶劣者,直接赶出营地。
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今时今日能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哪里还有什么异心?
纵然有一些心怀不轨者,想在其中散播些流言,不出一日就会被告发到营地主事那里,又或者被姜应檀安插在其中的鹰卫暗探,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姜应檀端坐着,“营地内的供给,可还足够?”
周一诺浅笑,“刚开始有些不足,尤其是粮食这块,多亏殿下出手相助,现在已是足够。”
一开始,不论是器具还是粮食,大多是短缺的。器具方面,由临城府衙出面,向相邻的城池求助,购入大量的器具;粮食方面,则先挪用西北军营攒下的余粮,后有青州运来大量粮食,顿时解了燃眉之急。
“哪里有本宫什么功劳,不过是在商言商,周先生言重。”姜应檀眉眼淡淡,并不接周一诺的话茬。
她让青州出粮,一可清理陈粮,二为寻阿姐,三者,后续流民所产粮食、所造器械、所挖矿石,有三成会运回青州,全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算不得什么功劳善心。
周一诺却是摇头,“倘若没有殿下往京中寄了奏折,只怕西北军又要被人记上一笔过错。”
第36章 殿下这是宠着驸马呢。
实话实说,无论是临城府衙,还是西北军,哪一方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收拾不完呢。
之所以腾出大力气来收治流民,全因边关情势太复杂,着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一则,流民一概关在城门外,指不定这些人饿红了眼,加上有心之人在其中搅浑水,恐怕会直接引起冲突。
二则,这里面混杂了大齐人与北燕人,即便想分开对待,恐怕里面一些百姓根本就说不清是哪一国人,何谈分开?
故而,临城府衙和西北军确实是硬着头皮顶上,倘若没有姜应檀相助粮食和银钱,光凭他们两方根本撑不过半月,更不会有今日欣欣向荣之态势。
而周一诺口中所说的奏折,则是另一件事了。
周一诺叹了口气,言语间颇有些心酸,“流民一事,虽说为大齐添了善待子民的名声,但终归是西北军和临城府衙先斩后奏、越权而行,若非殿下在朝中打点,只怕弹劾奏折已经堆满御案,此时监察御史也抵达临城了。”
早在辗转而来的流民增多之时,周一诺模仿傅则的字迹,写了一封奏报送往京城,将诸事尽数上禀天弘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