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作大匠一惊,连忙道:“其实那匣子里并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只是……只是一件白绢中衣罢了……”
他支支吾吾不好说下去,禁军统领不解其意。冷笑道:“什么中衣,若是没有问题,你何必像是做贼一般不敢示人!”
燕檀也愣了愣,想起将作大匠之前所说的“家门之耻”“小女年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这是私定终身的信物?”
将作大匠道:“娘娘聪慧,这正是小女……小女和他人的定情信物。”
燕檀挑起眼梢,哂道:“想不到步六孤氏虽为鲜卑望族,中原的情诗背的也很熟练!”
将作大匠垂首:“小女一向喜爱这些诗词。”
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这是前朝诗人所作的一首定情诗,写的是少年男女私定终身。放在礼数森严的前朝一向是闺中禁诗,梁朝风气开放,燕檀才得以读到这首诗。
她第一反应就是将作大匠满口胡言,鲜卑风气远较中原开放,鲜卑贵女婚前养个男宠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私定终身的信物罢了,何至于如此藏藏掖掖引人疑心。
但转念一想,燕檀又不确定了。
这首诗梁国的闺秀都甚少读,将作大匠若是满口胡言,也很难顷刻间想起这么一句冷门的诗来搪塞她。
她蹙眉道:“既然如此,你何必如此心虚?”
将作大匠苦笑:“回娘娘,小女已经定了婚事,原本下个月就要成婚的,因为七公主薨逝,才又往后推了推,这种时候若是传出私定终身的丑事,岂不是结亲不成反结仇?”
他说的倒也有道理。
鲜卑贵女未婚时养情人也就罢了,若是婚约已定,婚期将近还养,那就是在打夫家的脸了。
——说句不好听的,生出来的孩子都未必清楚父亲是哪个!
将作大匠官职不低,家族又强势,选的结亲对象必然也是门当户对。万一成亲前闹出私定终身的事来,那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万万想不到自己只是搜查营帐,居然还听到了这么一桩风流韵事,顿时万分矛盾地竖起耳朵,打算仔仔细细听个清楚。
将作大匠越说越激动,虎目含泪:“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养的娇贵了点,一向纵着她,之前她和府里一个侍卫有些瓜葛,臣和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想着订婚后自然就断了,岂料她居然想和那男人成婚,这怎么成啊!”
将作大匠痛惜道:“这次带她来围场,本来也是想将她和那侍卫隔开,谁知她居然想通过贴身侍女往外传递贴身衣物!”
燕檀丝毫没有波动地看着将作大匠痛惜的神情,等他自己发挥了一会,才道:“大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既然如此,本宫势必要还大人一个清白名声。”
将作大匠喜道:“多谢娘娘!”
燕檀侧首道:“碧桃,去把那个匣子拿来,让本宫看看私定终身的信物到底是什么模样。”
碧桃应了声是,匆匆往外走去。
将作大匠的笑微微一僵:“娘娘,这……”
燕檀淡淡道:“放心,只要确定了那匣子里确如大人所说,只是小儿女的定情信物,本宫也不会多口多舌。”
不出片刻,碧桃从帐外捧回来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匣子,颇为精巧。匣子锁扣喀啦一开,从中捧出一件白绢中衣。
将作大匠倒真没说假话,那果然是一件女子的贴身白绢中衣,布料算得上细致,针脚绵密,下面塞了封桃花信笺,最上面压了块玉佩。
两个侍女将中衣展开,燕檀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甚至动手捻了捻,都没发现任何异常,布料里也没有什么夹带。不甘心的将中衣放回去,倒多了点不好意思。
——哪怕鲜卑民风开放,闺中女子的贴身中衣也不是能随便拿出去送人的,这若是传出去,那位步六孤小姐的名声也就别要了。
那位步六孤小姐字写的倒是挺好看,一笔簪花小楷十分秀丽。燕檀将信笺和中衣放回去,又拿起玉佩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却总觉得有点不对,道:“这匣子先放在本宫这里,等彻查围场之后再还给大人。”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将作大匠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他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实际上很不起眼,不过燕檀虽然自己演技不行,眼力却还不错,眼神一凝,笑着追问了一句:“大人紧张什么?”
将作大匠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道:“望娘娘将此事保密,小女虽顽劣,但她年幼不懂事,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往后婚配不太容易。”
“那是自然。”燕檀语气平稳。
将作大匠和禁军统领各自告退,禁军统领走的格外轻松。虽然没能扳倒这该死的步六孤,到底是看了一场大戏,还抓住一点把柄,连步伐都透着轻快。
燕檀看着他们往帐外走,正准备将玉佩放回去,突然心头一动。
她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那块玉佩的重量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