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这句话说的迟了,县侯夫人此言一出,尉迟夫人顿时抬眼,目光森冷刻毒,仿佛要将对方的心肝骨髓都剜出来似的。
“县侯夫人留些口德!”燕檀又斥责了一句,示意宫女将尉迟夫人扶起来,温言道,“夫人先坐下说话。”
她讨厌尉迟氏用七公主的性命来算计皇后之位,但是对着一个痛失爱女的母亲,燕檀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只能温声细语地安慰。
或许是被燕檀那一声斥责吓住,皇帝又没有替她们撑腰的意思,县侯夫人和她的嫡长女珍珠老实了不少,乖乖坐在原地。
尉迟夫人盯着珍珠,恨恨不已。假如目光能喷出火焰,珍珠现在怕是都烧糊了。
她本来是很英气明丽的长相,哭起来却显得分外脆弱:“求皇上和皇后为臣妇的女儿做主啊!”
她一哭,不但慕容绮头疼,燕檀也头疼。尤其是燕檀一路上只听了个大概,细节详情一概不知,猛然就要被抓过来明断是非,被尉迟夫人哭的心浮气也躁。
燕檀蹙眉,轻咳一声,想打断尉迟夫人。
尉迟夫人恍若未觉,哭声更大了。
燕檀:“……”
她手指突然一松,慕容绮将手抽了出去,紧接着那纤白指节在御案上笃笃扣了两声,那声音并不大,然而殿内倏然安静下来。
尉迟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慕容绮眼珠漆黑,面容冰白,冷下脸时,就没有人会不心生畏惧。见尉迟夫人哭声停了,慕容绮看向燕檀,神色温和许多,示意她开口。
燕檀:“……”怎么还欺软怕硬呢,本宫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她忍住气,道:“尉迟夫人,你为何说安定县侯家的小姐害死了令媛?”
尉迟夫人哭起来很凶,讲起来倒还有条有理。
原来因为同姓尉迟的缘故,尉迟小姐和安定县侯嫡长女珍珠时常被拿到一起比较,言谈中难免一褒一贬。
然而不幸的是,无论从家世、容貌、心性、才学各方面比较,珍珠都是被贬的那个。
久而久之,这两位的关系变得极其的坏。当然,多为珍珠主动挑衅,然后失败。
尉迟夫人说的时候简直就是要和安定县侯一家不死不休,用语之刻薄让燕檀都叹为观止,十分担心县侯夫人和珍珠会冲过来扭打。
慕容绮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好像尉迟夫人说的根本不是他的亲表妹。
燕檀用余光看了慕容绮几眼,确定他生气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安抚地拍了拍慕容绮的手背。
——谁碰上这样的糟心亲戚不生气呢?
慕容绮确实生气,不过和燕檀想的不一样。
他早就深知安定县侯这一家子的秉性,所以才丝毫不给他们官职权势,甚至连这个安定县侯的位子都要留给尉迟徽。早就习惯了,因此也就不会轻易动气了。
慕容绮此刻的恼怒是因为尴尬。
他长睫扑闪,春水般的眼眸往燕檀那边一转,见燕檀依旧笔直地坐着,仪态风姿无一处不精妙,只坐在那里,就是一副端庄秀雅的仕女图。
他心底恼怒至极,甚至生出一点对安定县侯的杀意来。
慕容绮难得情绪失控,几乎都与燕檀有关。
安定县侯是他的母家,无论慕容绮怎么厌恶他们的贪婪,都无法和他们彻底撕开,除非他否定柔惠太后和尉迟家的关系。
——可慕容绮最了解柔惠太后的秉性,温顺又心软,最挂念家人。哪怕柔惠太后已经去世许久,慕容绮也不愿做出违背母亲心意的事。
他眸色染愁,看着风仪优雅端坐的燕檀,心中既苦又甜。他深深爱慕的小公主如此出色,慕容绮本该喜悦。然而燕檀越高贵,越优雅,他就仿佛回到了年幼时西越皇宫里,燕檀近在眼前,却又高居云端。
他只能仰望。
那种许久没有出现的,隐秘的自卑再次从心湖深处冒出,如同盘根错节的藤蔓扯住慕容绮的心脏,让他的眼神慢慢冷厉下来。
安定县侯!
慕容绮蓦然攥紧了十指。
他们毁了母亲的一生,犹自贪心不足,甚至想要借着母亲来拿捏自己。这样的做派,这样的小家子气,这样的贪心不足,落在燕檀眼底会是什么样的。
慕容绮侧眸,目光从燕檀面上掠过。
燕檀感受到他的目光,含笑回视过来。
她不知道慕容绮片刻间想的如此之多,只是察觉到慕容绮在注意她,心里有点开心,就回了个笑过去。
慕容绮怔了怔,心底微微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