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刻钟,马车在梁府门前停下,林虞起先下车站立在马车旁,待赵氏踩着马凳下来后,适时扶了她一把,做足了面子功夫。
林虞像其他人家的晚辈一样,恭顺地走在赵氏身后随着她进了垂花门,垂花门是男女主人的界限,垂花门外是前院,归男主人管,用来招待男客。垂花门内属后院,归女主人管,用来招待女客。
瑞朝风气开放,许多新贵人家已不讲究这一套,开宴席时在男客女客中间隔一道屏风做做样子,但梁家是百年世家,梁老爷身为国子监祭酒,掌管天下教化,最重礼仪,梁家的垂花门界限分明,门内别说男客了,连成年小厮都没有。
绕过垂花门内的影壁,就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女客,梁夫人热情地迎到赵氏面前,热切道:“侯夫人可来了,厅内摆了席面,您快进去尝尝。”
赵氏笑嘻嘻道:“还没看到你家的金孙儿,哪能恬不知耻到厅内蹭吃食,还是先去少妇人房里瞧瞧吧。”
梁夫人原本也只是故作客套,哪有巳时就吃午饭的道理,她从善如流,带着赵氏往少夫人房中走去。
虽入了秋,温度却没降下来,众人还穿着轻薄的丝质衣衫,少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头上围着抹额,身上穿着厚实瑞锦披帛,正逗弄小少爷玩儿。看到梁夫人,将孩子放到榻上,恭敬的叫了一声“母亲”,接着又向赵氏问了安。
赵氏笑盈盈坐在床榻边,将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端详。而后夸赞道:“这孩子长得好,凤目龙睛,将来必成大器。”
做祖母的大都觉得自己的孙儿顶顶好,但面上不得不谦逊一番,梁夫人推辞道:“候夫人谬赞,哥儿也就是长的周正了一些,算不得好看。”说完看了林虞一眼,夸赞道:“你家二儿媳长的标致,她若是怀了身子,定能诞下一个内外兼修的好孩子。”
不说这个到还好,一说起儿孙,赵氏就气不打一处来,梁夫人统共就一个儿媳,如今已诞下金孙,则阳候府先后娶了两个儿媳,竟没一个有动静。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都是不下蛋的母鸡。
她乜了林虞一眼,没好气道:“我是个没福气的,比不得梁夫人命好,梁夫人比我还小几岁吧,年纪轻轻就能含饴弄孙了,真真是福泽绵长。”
梁夫人品出了赵氏的话外之音,赶忙打圆场:“你家老二成亲不到两个月,没有孩子也实属正常,孩子的事急不得。”
赵氏没有接腔,打定了主意要让林虞难堪,她轻哼一声,看着林虞没好气道:“你没有别的本事,跑跑腿总还是可以的,你去把马车内的檀木箱子搬过来,那箱子里装着一个金项圈,是我给小少爷的满月礼,你可小心着些,莫要把那金项圈磕碰坏了。”
赵氏再不堪也是陆悯的母亲,当着外人的面,林虞不想跟她发生冲突,带着芫荽出了屋子。
走到人少的地方,芫荽忍不住抱怨,对林虞道:“屋子里那么多下人,侯夫人派谁去拿金项圈不成,为何偏偏要您去拿,她这是摆明了想给您下马威。”
林虞莞尔一笑:“我知道候夫人没安好心,但她是长辈,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我姐姐待字闺中,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痛快,坏了林家女儿的名声,姐姐的亲事本就艰难,我若是再忤逆婆母,姐姐恐怕就更不好嫁人了。”
芫荽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忍气吞声不仅是为了名声,更是为了林杉小姐。二人绕过外院,抱着檀木雕花盒子原路返回。产妇怕凉风,少夫人卧房的进门处立着一架屏风,林虞刚到屏风外,就听到屋内传出不怀好意的讥笑声。
一个声音脆响的少女尖声尖气道:“你们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另一个温和一些的声音响起:“纤儿你不要胡说了。”
名唤纤儿的女子不以为意:“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林家都落魄成这样了,陆悯凭什么还要宠着林虞,定是因为林虞不知廉耻,床上功夫好,才哄得陆悯晕头转向,不惜为她忤逆嫡母。”
第二十五章 琴瑟和鸣
芫荽被纤儿气的满脸涨红,捏紧拳头想要冲进去与她理论,林虞倒是没有生气,摆摆手制止了芫荽。莲步轻移,绕过屏风走进屋内。
纤儿是王云潇的堂妹,听说堂姐在林虞手下见了血,很是不忿,这才在众人面前抹黑林虞。她胆子并不算大,只想在背后中伤林虞,没想到竟让林虞当场抓了包,一时有些无措。
但转念一想,自己所言虽然粗俗了一些,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林家无权无势,若不是林虞下贱能舍下面子哄陆悯开心,陆悯凭什么总护着她,频频给她撑腰。纤儿挺直身体,乜了林虞一眼,似乎在说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能奈我何。
林虞扫视了一圈屋内,屋子里坐的都是年轻一些的女子,赵氏已经出去了。她打开盒子,将盒内的金项圈递给少夫人,这才正眼瞧了纤儿一眼。
轻蔑道:“我品行如何用不着你来评说,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将“床上功夫”这等下贱的字眼挂在嘴边恐怕不甚妥当,难道王夫人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轻飘飘一句话,说的纤儿哑口无言,未出阁的女儿应当如白荷一般纯净无暇,她口无遮拦,随意评说旁人的床帏之事,若是传出去定会坏了名声。
林虞转头看向芫荽,吩咐道:“芫荽你去找找王夫人在哪处,我倒要与她论一论,看看她女儿所言所行是否合规矩。”
王夫人出身诗书大族,礼仪周全,家教甚严,若是知道自家女儿口无遮拦,定会狠狠训斥她。纤儿一向惧怕母亲,生怕受到责备,赶忙服了软。在旁人面前丢面子不要紧,失了母亲的欢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从绣墩上站起来,对林虞行了个礼,小声道:“陆家嫂嫂,我年纪小,不懂事,一时不察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纤儿服了软,林虞也不欲再跟她计较,带着芫荽出了房门。马上就要开席,花厅里坐了不少人,林虞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与身旁的中年妇人交谈起来。
那妇人眉清目秀、和蔼可亲,是督察院都事的正妻刘夫人,刘家虽不甚显赫,但人口简单,兄友弟恭,刘氏又和善通达,是难得的家风清正之家,林杉若是能嫁进刘家,后半身也就安然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