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董温茂要以水军北破长江?”
公孙绾抬眉道:“北破长江,所为何事?”
我沉吟无言。
公孙绾抚着银白胡须,笑眯眯问温师集道:“你以为呢?”
“长江守备早就强固,不易破。北攻实非上策。”
公孙绾点点头,向我道:“董温茂能以徐州一拥耕之民在宣安聚众,趁着吴王之乱降而复叛,绝非只靠运气。单单看这几个回合和朝廷讨价还价,就知不简单。大王莫小看了他。”
我被说得面皮一热。细细端详了地图,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董军中多是吴王之乱流亡到宣安乞食的流民。如今暂能在江南果腹,待来年开春,风调雨顺,这些流民难道不会思乡么?如今天下局势早非前朝那般动荡,割地称雄显然不可能。照理顺从朝廷招安回乡入籍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董军这么忸怩不肯言降,为的哪般?
“流民起事,十起九败。纵使有如前朝的流民攻入巴蜀,据地势能守得一时的,也不过堪堪三十年。今上天恩,对他们的逆行不予追究准予招安,为何他们还要据城死守?”
公孙绾道:“朝廷用兵外韦,备战特厥。现在外战未休,而吴王之乱方平,江南丰饶,是朝廷军需供应重地。况一兵不能两用,董温茂恐怕就压死朝廷不肯对宣安用兵。”
当日朝议就有大臣指出了。
“现在朝廷已经遣使招安,董温茂为何还不肯与我谈判?”
董温茂想跟朝廷讨价还价,手上必定得有个大筹码。无军不谈,他想先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再挟功自立?
于德功摸着胡子不语。
既然不是拼个你死我活,自然没必要冒险针对来谈判的人。那么,东南两面,他董温茂想攻哪块?
我看了看公孙绾,他也看了看我,就是不说话。
傍晚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我一个人在房中翻看江南的地理志,有些无聊。起身推窗,院子里早白蒙蒙裹了一层。伸手在窗前一接,接住一把雪花。很快在手里就融化了。回身去火炉上烤干手,望着吐着暗红色火焰的火炉,蓦地就想起了那天奚白的冷笑。
我抬眼四顾,房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官驿的仆从伺候着,站得笔直,没弄出丝毫声响。
这房间,安静得可怕。
睡到半夜,冷醒了。起来一看,原来半床被子都被我踢到地上。懒洋洋起身整理好,再躺下时竟没有睡意。翻来翻去,甚是烦恼。忽然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的嘀嘀呜呜的丝竹声,轻若游丝般,旋律竟有点像《一别经年》。我心里一个咯噔,再听时,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又翻来覆去了许久,方才睡着。
这一睡,竟真梦见了红玉,穿着大红襦裙,低抹胸,丝薄褐氅,金黄披帛,浓妆艳抹。我站在楼下,也不知喊了句什么,有人喜滋滋地将我往红玉阁子里请。我正生着什么气,坐在那里和红玉无言相对,终于说了句:“我再替脱籍吧,今后就好好做个良家女。”
红玉竟开口嘻笑道:“你忘了,我早就是自由身了!”
我一时也真忘了这茬,问道:“你为何还要呆在这里?”
红玉摇头道:“你还真忘了,你说过两年过来娶我呢!”
我脑袋里一片茫茫然,好像我真说了,又分明自己不曾说过。正混混沌沌间,忽然听见隔壁有人悄声道:“咱们自小青梅竹马,你怎么许嫁给了……”
我走过去一看,却是崔清和奚白正在说着什么。崔清一把挡在奚白面前,蹙着眉头,一双浓眉在雪的世界里愈发浓黑。——下雪了?一看四周,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野外,公孙绾在雪地里追着我道:“大王,董温茂派使邀我们过江。”
我正混乱中。公孙绾的声音却兀自喊:“大王,大王……”
一睁眼,醒了。
在床头喊我的却是温师集。
我道:“道和,这么早何事?”
“董温茂派人来了。于御史急邀您过去共商。”
董温茂的使者叫许干。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不说绝对不知道他会是逆贼一党。
“特遣使者,恭迎两天使过江共商国是。”这是董温茂这些天一直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但今天真派了个人物过来,难道真的就这么投诚了?
安排下许干,我和于德恭商量。
最后于德恭说:“使命所在,去!”
第2章 于室有喜
元奚白
今年的冬天雪特别多,却不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