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尤其兴奋,每提到长安,两只眼睛都能放出精光,连张镶和温师集也总露出期盼的眼神。唯有徐次,每每看见我,仍是一副不笑不语的脸色。听说程树金已经在顺天门外献俘报捷,长安城现在想必是欢歌一片。
我听着营外一片喜庆的声音,正谋划着以后种种,张镶忽然进来:“大王,天子特使到了。”
“天子特使?”心下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天子特使?”
“臣也觉得奇怪。”
“请。”
营帘一开,只见几个人着官衣,为首的持着使节,往营中一站,凛然道:“天子有秘敕与安王,其余人等回避。牙帐周围,十步之内不得有人。”
这人我认得,是常在立政殿前当值的宦官,一向颇得皇后信任。后面那几个着武士甲衣,有一也我也认得,是建章营的骑卫。我向张镶等点头,他们同武士同退出去。那宦官开口道:“安王李济?”
“臣在。”
“天子紧急秘敕,圣谕:‘大行不顾礼让,安王速速整点启程’。”我接过那秘敕,检查泥封完好,方拆开。心下紧张,打开那信,果然是大哥的笔迹,定睛去看:
“吾弟十二郎:嫂疾笃,思面嘱,速回立政殿,恐有憾。速速!兄敕。”
我大骇,收了信。那宦官方向我致礼:“大王。”
“皇后究竟如何?”
“不敢相瞒,这一冬来,时好时坏。春来又为时气所伤,卧床昏迷数日,昨忽醒,醒来就说想见大王……御医署那儿,说是十分凶险……因而等不得三五天大王回去,圣人这就遣仆来了。”
我点头,唤张镶与温师集与三两个副将进来,嘱道:“皇后病急高危,天子急使我入宫伴驾。军中一切如常,封住消息。这两三天,稳至长安城外,不得出纰漏。届时我再回来,总要向兵部缴了兵符,才算了了。”方急急打点,同特使借了月光疾驰回长安。
快马加鞭,第二天天近擦黑,可算到了。
先在偏殿见到了几个王氏亲眷,皆是一脸焦灼之色,知道总是赶上了,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换铠甲着锦袍,不及梳洗,通报进了立政殿。
大哥坐在榻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作喜色道:“十二郎回来了,你可睁开眼睛看看?”我并步跪在榻前。见她脸色青白,呼吸微弱,心里大恸,忍不住一声呜咽,唤道:“阿嫂,小郎回来了……”
半晌她缓缓抬眼,迷迷糊糊看了我许久,道:“是小郎么?”
“是,是我。”
“当真是你?”
“阿嫂,是我,我回来了。”悲伤之下,泪如泉涌。
“回来了?回来的好……你大哥说把你召回来,我还不信呢。你一回来,阿嫂的病就好了……你起来,阿嫂看看……”
我只得起来站好。
“好、好。陛下,咱们教的好孩子……”
大哥握着她的手,接过一碗药,道:“先把药吃了吧。只要能吃下这药,就无妨了。”
我忙去端着药碗,大嫂摇了摇手,自己接来一口吃下,又坐了一会儿,道:“陛下,让他们回去吧。我这次总是过来了。马中,你就说我说的,探视的人,我病愈了再与他们同乐。”
“喏。”
大嫂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我,慢慢又沉睡过去。
子夜时醒来一次,又吃下去些药。等早上醒来时,已经能吃东西了。我与平阳在榻前侍疾,及至傍晚时大嫂吃过晚饭,问道:“你这么急着回来,军里面的事情,可交代好了?”
“勿忧,军中没有什么事。我原本也不是带军的大将,只明天再同军中会合,同诸将把兵符印信等向兵部交还了,余下的,他们按成例来办就行了。”
“已经到城外了?”
“是,刚刚来报,已经到了。”
“那你这就去吧,趁着城门尚未关闭。你既是悄悄来,也悄悄回去。”
我正要说话,她截住,道:“我这儿有平阳守着呢。这次虚惊一场,正要大事化小才好——家事再大,也不能大过国事。”
我起身应诺,当下又换了铠甲出宫,疾驰出城回军。张镶温师集接着,互谋划下明天与兵部官员交接的事宜,已经敲了三更鼓。
翻就一夜无眠,天已经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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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今天宫中传话,说皇后已经大好。
因我有孕在身,越是病笃,我越该回避,以免两厢冲撞。何况前天那一折腾,完全是王氏几个没眼界的巴巴要进宫去,反而空大,听说已经被王攸斥责“纵非居心叵测 ,亦愚与乱闻”,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