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怪哉,我又不是陈阿娇,他可没有任何求着我母家的事儿,新帝改元的时候,为什么说不再娶这样的话?
就这样带着疑惑,新的一年到来了。
元旦第一餐,儿子先饮了屠苏酒。他说:“大郎得岁,长乐无疆。”然后我饮,最后才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他饮。儿子眨眼看着我们饮完,祝道:“父亲母亲康寿长吉。”
他点头,颇为高兴,慢慢道:“大郎,今年你可四岁了,爹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懂许多事了。因为你母亲眷顾,你才得一直都在母亲身边,现在你长大了,第一件事就要学会离开母亲的怀抱。今年开始,你得自己睡了。”
这事我已经跟儿子说过了。小家伙听了颇为难过,问我:“是不是以后晚上都不能看见娘了?”
毕竟还小,还需要安慰。我笑道:“当然不会。只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天一亮你醒了就可以马上来找我啦。”
我看着儿子嘟嘟红润的脸庞,低头又饮了一口屠苏酒,不说话。
“儿子明白。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我今年四岁了,不该再使母亲操劳。”
好小子!
我不禁看向皇帝。
他开口一笑:“嘿,你知道孔子是谁?”
“阿翁说孔子是老头子,可是他说的话是对的,父亲以后还会教很多孔子的话给我。”
阿翁就是桑梓。本来他年纪不大,却一定要儿子像称呼老宫人一样称呼他为“阿翁”。我十分感慨,不禁笑道:“阿翁当的好阿保!”
皇帝没有笑。我看见他眼光微动,好一会儿才摸着儿子的头,“好。爹一直说要教你读书,一直食言。以后我会每天抽出一些时间教你,你要好好学,不要辜负天资,知道么?”
儿子还不知道天资是什么意思,但是去春以来,极少能在私底下看见父亲,大约晓得以后能更久地跟父亲相处,脆生生应了一句:“好!”
为了表达对先帝的追思,元日这天,没有照惯例举行大朝会,可是改元的诏书颁布天下。从此文皇帝的“开文”走进历史,而新帝的年号“大兴”的正式使用,标志着新帝已经平稳地走过了最高权柄移易的过度期,从此开始全新的纪元。
大兴元年春正月六日,册后。
这天天气晴朗,含元殿外的广场上旌旗招摇,衣冠占道,武士奉戟。我由礼官引导,向殿中高坐的皇帝参拜,聆听册命,接过皇后玺绶,同他一起接受百官朝拜,然后往太庙、高庙拜谒,敬告天地祖宗,再回到宫中,接受朝贺。这样一天下来,等晚上回到明光殿的时候,已经颇为疲乏。
皇帝抱着大郎在书几前习字,我正犹豫要不要向皇帝行礼,儿子先看见了我,先喊了一声:“娘!”
他抬脸,冲我一笑:“回来啦。”
我应声,儿子跑来,有模有样地跟我作揖:“恭贺母亲大人皇后殿下!”然后抱住我的大腿。
我同儿子温存良久,想着今夜他第一次独睡,很是不舍。末了还是满春进来,说儿子该睡了。我推儿子:“去吧。可不许当夜哭郎,明日早点起来。”
儿子道:“我才不会哭呢。明天我一定一早起来向父亲母亲请安。”说着便向我们行礼告退,被满春带着出去了。
他爹亦是一怔,见他出去了,方笑道:“好小子。”
我忽而有些惆怅。
“皇后累了一天,殿后有温汤,去洗浴吧,解解乏。”
我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殿中灯火灭了大半,宫人也都退下了。皇帝还在灯下看奏表文书。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眼中明灭了一下,很快,但是我看见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像……就像新婚那夜。
这样想着,我心中像被根绳子拉住一样,紧张非常。
殿中寂寂,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给他磨墨。他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瞥了一眼滴漏,收笔道:“今天累了,无事就早点歇着罢。”
我说:“陛下……”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咳了一声,道:“以后私下就不必讲究礼节了……睡吧。”
依旧是两床被子,殿中没悬夜明珠,只有殿外廊上的灯笼漏进些微的亮光。我初时思绪百端,并睡不着。渐渐困乏睡去,可是因为以往总要照顾浴儿,夜中总要惊醒顾看两三次,惯性往边上一摸,没有摸到儿子,却摸见男人的身体,吓了一跳,方想起已经时移事易。看看他没有被弄醒,方又安心睡去。
到寅正时刻,宦者叫起,我也跟着起来。
他说:“今日宫中没有事,皇后不必跟着早起。”
我坚持起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各自梳洗完毕,他自看昨夜没看完的文书,我登时有些傻眼,这么早起来,却是做什么来着?
他连头也没抬,指了指桌上另一摞文书:“皇后若是无事,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我拣过一册,是说户口地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