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所谓合作，只是夜子骞把人拴在身边的一种手段。
今日让他们姐弟相见的目的，也并非向她表示什么诚意，不过是想要以楚皓文钳制自己的罢了。
楚凌兮心里甚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初暗中传信撺掇楚家人纵火潜逃的极有可能便是眼前之人。
毕竟同样的戏码，他在夺嫡之争失败时，就用过一次，只是后来旁生枝节，被别人抢先一步。
纵火之人很明显是想要置楚家人于死地，而夜子骞的目标，从头至尾都放在自己身上。
将对方的意图大致看的明白，楚凌兮实在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太子殿下不必叫的那么亲切，我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还有，烦请太子在行动之前送我弟弟离开，否则，我们先前达成的交易就此作罢！”
依着夜子骞的行事风格，必会过河拆桥，若说之前，她还没有什么顾及，可在看到楚皓文之后，她却不得不多做些打算，为之留条后路。
眼看女人已经把话说开，夜子骞也没有什么好掩饰，唇角冷冷一勾，终是露出了他阴狠的真面目。
“你在跟我讲条件？长公主是不是应该看看清楚，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愿与不愿，怕是由不得你来选。”
随着夜子骞响指一打，窸窸窣窣的响动当即传入耳畔，转眼间，楚凌兮已然被从四周飞身而下的黑衣人包围。
傲然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她抿唇，清冷一笑，“能不能由得我选，太子殿下倒是可以试试看！”
话罢，也不理会对方是何反应，她一步一步向着拦住她去路的黑衣人走去。
她既然敢来，必是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她不惧死，可夜子骞，未必。
许是没有想到，一个看上去瘦弱的女子，身上竟能散发出如此凛冽之气。
对上楚凌兮冷厉的双眸，黑衣人一时被震慑，不由的开始随着她前进的脚步后退。
被挟持的人反客为主，这场面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意思，夜子骞把玩着手上扳指，淡淡启唇，“都退下吧！”
只要楚皓文还在他这幽冥阁，他就不怕她会就此一走了之，目送着女人的背影在视线中完全消失，夜子骞唇角笑意僵住，眸光精锐。
他们当真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弟吗？这性情好似差的有些多！
第112章 此生，非兮儿不娶
楚皓文虽为男儿身，却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堪大用，论胸怀谋略，倒是远远及不过一个女子。
他突然觉着，若是将姐弟两人性别调换一下，现在的一切，或许会是不同的一番光景。
斗了三年之久，这还是夜子骞第一次对楚凌兮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能得如此佳人倾心相待，他那个出身低微的弟弟，运气倒是顶好，只可惜，命浅福薄，无以消受。
……
日暮黄昏，楚凌兮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极为随意的逛，繁华热闹，万千风景，在沉重的心情下，好似全都失去了光彩。
她就那么心不在焉的走着，忽的被街边摆放在案板上的一对情侣版泥人吸引了注意。
“你看看，这是我捏的你，怎么样，很像吧？赶紧夸我！”小女孩满手沾着泥巴，兴冲冲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男孩面前。
“嗯，我的兮儿最是心灵手巧了！”男孩极为配合的搭话，可夸人的语气中，却含着满满的嫌弃。
女孩自是听出了他说的是反话，不开心的嘟了嘟小嘴，“不像吗？我觉得挺像啊！”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将泥人举高，对着男孩的脸比照。
“在你眼里，我长得就这么丑？”
男孩无语翻了个白眼，伸手指着那泥人的五官道：“你看看这小眼睛，没有一点神韵，再看看这大鼻头，你是照着大葱画的吗？”
女孩仔细看了看，突然觉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有些尴尬的冲他挤出一笑，“哎呀，人家也是第一次做泥人嘛，没有经验！”
“而且你也知道，我的画工确实很一般，每次先生看到我的绘画作业，铁定都会被气的想打人！”
“你还好意思说？”男孩睨她一眼，似是责备的话，却被他说出了宠溺的韵味。
“嘿嘿，所以嘛，我能捏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就看整体，别太较真细节了，好不好？”
女孩一边嬉皮笑脸的说着，一边用她肉乎乎的小身板，使劲往男孩身上蹭了蹭，这一蹭，萌的男孩心都要化了。
他伸出手，在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尔后顺势用手指将她弄在脸上的泥垢擦掉。
“礼尚往来，兮儿送了我一个泥人，我是不是也该回你一个才好！”话罢，男孩蹲下身子，径自搓起了女孩刚刚玩过的那一团泥巴。
“咦，你不嫌脏了吗？”她跟着蹲下去，一脸好奇的问，她知道，他素来爱干净，那些小孩子和稀泥过家家的游戏，他可从来都不参与。
“为了你，不嫌！”金灿灿的阳光斜打在男孩的脸上，照耀出一片明媚。
“那你一定要把我捏好看一点啊！”她凑到他身前，伸出小手指指点点，“嘴再小一点儿，眼睛再大一点儿，还有眉毛，不好看，你重画。”
她怎么说，他就怎么照做，在女孩的强行干预之下，出来的泥人倒是有些貌合神离了。
男孩凝着两人塑造出来的泥人脸，蹙了蹙眉问她，“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啊！”女孩一脸天真，想也不想的回，“我知道跟我不是特别像，但这大概就是我理想的样貌吧。”
“我若是真长这么好看就好了！”她拖着腮帮，语气变得有些失望，男孩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兮儿比这个要好看的多。”
“真的吗？”瞬间破涕为笑，女孩满脸惊喜，眨眼将男孩看着。
“嗯，在我眼中，我的兮儿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女孩得寸进尺，继续追问道：“那你长大后，会愿意娶我为妻吗？”
男孩笑了笑，没有马上给出回应，而是拉着她的手起身便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合欢树下，两人将各自手中的泥人放在一起，置于树下，掩盖在漫天花雨之中。
男孩紧紧握着女孩的手，仰望着盛开枝头的合欢花，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合满恩爱，与卿同欢，此生，我非兮儿不娶。”
“阿离，遇上你真好！”女孩开心极了，毫无男女之防的一把将男孩抱住。
她趴在他的怀里，恍然又想到什么，晶亮的眸子不由暗了暗，“阿离，如果我以后被迫嫁给别人了怎么办？”
她是外姓郡主，很多时候，或许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像几个月前， 她一个人被丢在上京做质子一般，虽然她不愿，但她无法改变。
“只要不是你心甘情愿，不管你嫁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杀了娶你的人，然后带你走！”
他说这句时的坚定模样仿佛还历历在目，可她后来真的嫁给了别人，她的阿离呢？他们到底是谁弄丢了谁？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楚凌兮不觉泪湿眼眶。
“姑娘，这泥人你都拿着看了好半天了，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女人一直杵在那，小贩嫌她妨碍自己做生意，不耐开口询问道。
“不好意思！”楚凌兮缓过神，低头看看手上的泥人，这才发现，那东西竟已被自己的泪水打湿。
赶忙表示歉意，她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案板上，随即转身便走。
“姑娘，你的泥人！”钱多付了，东西也没拿走，小贩冲着女人离去的方向招呼一声，却根本没得到任何回应。
眼见对方走远，而这时摊位前也恰好来了新客，小贩便没有再做理会，把钱收进口袋，径自继续做生意去了。
“糖炒栗子啊，现炒现卖，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啦，可以先尝后买，包您满意！”
“梅花糕、桂花糕、薏米糕、红豆糕，各种口味的糕点，新鲜出锅喽！”
日落西山，随着天色渐暗，陆陆续续有小贩支起了摊子，华灯初上，大街上越发热闹起来。
曾经最喜欢的美食，没有了共同品尝的人，似也没有了吸引力。
人来人往，楚凌兮漫无目的穿梭其中，仿佛是独身一人，而周围的一切全都与她无关，直到，有人迎面与她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游离的神思被拉回，楚凌兮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俯身去捡对方篮子里被她撞洒了一地的菜。
“没关系的！”对方也跟着蹲下了身子，帮忙去捡。
手忙脚乱之间，两人双手在半空中交碰，不约而同皆是一怔，抬眸去看，目光相撞的瞬间，湿了眼眶。
第113章 该有的归宿
“娘娘？”
“杏桃？”
两道声音同时在空气中响起，哽咽中带着几分惊喜。
“你真的是我的杏桃吗？你还活着？”地上的菜也顾不得再去捡，楚凌兮拉着小丫头站起来，辗转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是奴婢，奴婢没死！”对上女人满眼不可置信的目光，杏桃不由有些心疼，赶紧将事情如实相告。
“那一日行刑的侍卫是皇上的人，所以暗中动了手脚，奴婢的伤虽然看上去严重，但不过都是皮外伤，不会致命，奴婢当时，只是晕了过去！”
是他？恍然想起之前她因为杏桃的事情与他置气时，他曾忍着愠怒问她，“你就非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朕对着干吗？”
那时候，她只觉得无关紧要四个字听起来刺耳，心里更恨他的冷漠无情，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暗中提醒吧？
可他先是当着她的面将她最亲近的丫头杖杀，之后再暗中出手相救，他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何？为了给那几妃一个交代吗？
泪眼迷离，楚凌兮思量着，不由出了神，见状，杏桃拉着她的手臂，试探着对她唤了声，“娘娘？”
“杏桃，你还活着怎么不告诉我呢？”楚凌兮反手将小丫头的手握住，关切询问道：“这段时间，你都待在哪里，过的好吗？”
“好，好，奴婢过的很好，只是苦了娘娘，白白为奴婢伤心一场！”杏桃点点头连声回应，“其实奴婢也想继续在娘娘身边伺候，但……”
那一日，杏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环顾四周，但见一道紫色身影，面对纸窗，剪手而立。
顾不得自己还有伤在身，她连忙跌跌撞撞下床，爬到男人脚下，叩首哀求。
“下毒之事与娘娘毫无关系，奴婢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皇上不要为难娘娘！”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不想还能再次睁开眼睛，偏巧一醒来就看见了皇帝。
杏桃下意识觉得，男人留她一口气，定是要亲自审问，逼她供出幕后主使是她家主子。
她的命都是主子救的，她怎么能做出卖主子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终是难逃责难，索性主动把罪名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只求能将自家娘娘撇清。
“你倒是忠心，为了护主，就这么心甘情愿的一口揽下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萧慕轩转身，挑了尾音反问，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了然。
杏桃听的心里一惊，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焦急中，她一时忘记了尊卑，抓住男人的裤脚，嘶声道：
“这件事真的跟娘娘无关，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一人所为，奴婢就是看不惯舒妃欺辱娘娘，一时气恼，这才冲动行事。”
“娘娘对皇上一片真心，还请皇上看在三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责怪娘娘的监管不力，奴婢自知罪无可恕，愿以死谢罪！”
若是没有楚凌兮，她怕是三年前便死在了匪徒的手中，多活的这三年，她过的很开心，足够了。
看淡了生死，杏桃唯一遗憾的是，在主子最艰难的时候，不能继续陪在她身边伺候，还要让她为自己伤心难过。
这样想着，两行清泪不经意顺着双颊流淌而下。
“知恩图报，倒也不枉费她对你的倾心相待！”
小丫头声泪俱下的替自己主子求情，语气急切，萧慕轩却一脸平淡，轻叹一声，悠然开腔：“朕没说要责怪她，也没说要你死。”
他的一张俊脸实在太过镇静，全然看不出喜怒，杏桃没太明白男人的意思，明显怔了下，还未待她回过神，萧慕轩磁性的嗓音已然再次在耳畔响起。
“今天就当你已经死在了宫中吧，朕给你寻了一户人家，不算富贵，但也难得朴实，以后你便自己好好生活吧！”
“皇上是要将奴婢嫁人吗？不，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只想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伺候，求皇上开恩，不要将奴婢赶出宫！”
杏桃懵懵懂懂，却也听出了其中关键，一边哭着拒绝，一边连连给男人叩头。
“你心性单纯，后宫的生活本就不适合你，留在你家娘娘身边，你只会成为别人用来对付她的靶子与跳板！”
“朕不希望任何人成为她不敢反抗的软肋，你明白吗？”眸光乍然变得阴冷，男人周身凛冽的气质，带着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
他的话说的很直接而且毫不留情，杏桃心头猛然像是被什么击了下，双脚一软，跌坐在地。
但她也知道，男人说的没错，她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对人设防，跟在娘娘身边，只能成为对方的拖累。
杏桃还在怔愣间，只听得男人嗟叹一声后，已再度开腔。
“一辈子太长，承诺太浅，明天跟意外，甚至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他薄唇轻抿，浅淡的笑容中有惆怅，有释然。
“没有几个宫女真的可以在主子身边安然侍奉一生，对于女子而言，出嫁才是最终的归宿，也是她期待你该有的归宿！”
凝着男人的高大身影，杏桃第一次在满身耀眼的皇帝身上，看出了深深地落寞与孤寂。
缓了缓神，她再度跪地，向男人叩首行礼道：“奴婢明白了，谢皇上隆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