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楚凌兮,是展翅翱翔天际的鸟儿,无拘无束,浑身透着灵动纯美;
三年后的她,在历经世事浮沉后,终究还是学会了迎合与掩藏,相比于曾经的简单率真,现在的她,多了几分成熟与深沉之美。
哪个是好,哪个是坏?倒也给不出什么定论。
就像她自己,本还是个孩子,却一夕之间嫁为人妇,不久的将来,也会为人之母,然后在岁月的沧海桑田中归于平淡,渐渐老去。
人的一生,始于呱呱坠地的一声啼哭,终于坟头的一抔黄土,好坏输赢,殊途同归罢了。
见那丫头一脸认真的凝着自己发了呆,楚凌兮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晃,“想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回屋睡吧!”
“嗯!”杏桃应了声,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回房中。
树影婆娑之间,容星豫白衣翩跹,立于屋檐之上。
“大隐隐于市,把楚鸿山藏在这村间瓦舍,他这招,倒甚是高明!”手中折扇轻摇,他像是在跟身后的魅诀感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容星豫这一生,从未打心底由衷敬佩过谁,萧慕轩大概是第一个,除了文韬武略方面的惺惺相惜,更让他动容的是他对她的爱。
同为男子,那一日宫中惊马偶遇,男人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对楚凌兮的兴趣。
他说,若她终究不能在自己身边幸福,他还是希望,余生能有一个可靠之人照料她。
他说,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论是实力还是人品,自己都是无可挑剔的绝佳选择。
被夸赞的多了,容星豫早便不以为然,可这样的一番话,从情敌口中说出来,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在一起时,霸道的容不得任何人插足他们之间,甚至连旁的男人多看她一眼,那人怕是都能立马将醋坛子打翻。
可当她执意要将他推开时,他也可以为了她的安危与幸福,将她托付旁人。
抬头仰望夜空,容星豫薄唇微侧,勾出浅浅一笑。
他们两人的缘分,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孽缘,可偏偏,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倾尽一切,将他的爱演绎到了极致。
容星豫甚至觉得,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当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遇上那个男人,于她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一时间,他的心里竟也找不出个答案。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竟在这月朗星稀的美好夜晚,由衷为情敌慨叹。
陷入情爱之中的人啊,大概多少都有些疯魔吧。
唇角扯出一抹淡笑,眼看着女人房间中的烛火熄灭,他收了手中折扇,足尖在屋檐轻点,飞身离去。
……
成全了她的一切,却终究无法成全自己的心意,自楚凌兮从皇宫离开后,萧慕轩的生活,好似彻底失去了重心。
白天上朝以及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时,他看起来跟平常无异,但只有太极殿贴身侍候的宫人知道,陛下的身子与精神状态,全都大不如从前了。
伤寒未愈,又整日操劳疲惫,却依旧常常彻夜难眠,纵使如此,他还是偏执的不肯让御医诊治。
是夜,晚风微凉,御书房中,萧慕轩处理完政事,起身准备回去。
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竟是险些栽倒在地,好在冯熙眼疾手快,及时将人扶住。
“皇上,你的龙体事关国本,还是传太医过来瞧瞧吧!”
揉了揉眉心让自己保持清醒,萧慕轩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探子便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东郊的陵园失火了!”那探子一身劲装,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拱手向男人汇报道。
探子口中提及的地方,并非真正的皇家陵园,而是萧慕轩先前暗中建造用来祭祀萧氏族人以及吴越忠臣良将的城郊旧址。
在身份公之于众后,那些碑墓,他并没有挪动,只是派人将那荒山修葺一番,就地建造了一座新的陵园。
列祖列宗的安息之地被烧毁,这可不是小事,汇报的探子一脸焦急,但作为当事人的皇帝,面上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萧慕轩瞳孔微缩,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浅浅淡淡,却冰寒至极。
心口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气息上下不得,胸中沉闷,一口鲜血倏的从他口中喷出。
“皇上!”主子素常喜怒不形于色,心里越是有惊涛骇浪翻腾,面上却往往越是表现的镇定淡然。
结合男人最近的身体状况,冯熙对他吐血倒不感意外,只是着急的叫了声,随即,下意识的就想传唤太医,“来人……”
“朕没事!”知道对方的意图,还不等太监把话说完,萧慕轩已然开腔将其打断,抽回被对方扶着的手臂,他抬脚便走。
“皇上!”冯熙终究不放心,一边迈步在后面跟上,一边尝试着劝说,“你身体不适,这一趟要不还是让奴才替你去吧?”
从男人被封为离王开始,他就一直跟在男人身边伺候,三年多的时间,主子从不曾亏待于他。
不论是北宸夜家后人,还是吴越萧氏后代,身份姓名从来都不重要,冯熙这一辈子,就只认这一个主子。
冯熙满心担忧,可男人却毫不在意,对大监的话仿若未闻,他只是脚步不停向外走着,有人辛辛苦苦布下的局,若他不到场,该如何往下进行。
第117章 你明明知道,你不是朕的对手
东郊陵园,星星火光之中,他不出所料看见了她的熟悉身影。
“数日不见,你好像比离开皇宫那日稍微胖了些,看来不在朕的身边,你过的很好!”
在女人前方不远处翻身下马,萧慕轩借着火光看她,唇角挤出淡淡一笑,似欣慰,似自嘲。
她的身体可能确实丰满了些,他倒是没有看错,只不过,不是因为胖了,而是因为怀孕日久的缘故。
那一日的堕胎药,青竹因为不忍,暗中给她换成了调养身子的补药,她后来的腹痛仅仅只是因为情绪过激所致,但没有见红,也没有流产。
可这些,她却不想与他说,反正今日过后,他们的恩怨便会尽了,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皇上倒是消瘦了,背负太多的人生,想必活起来并不容易。”眉目清冷,楚凌兮语带讽刺的回。
“没有你,何种生活对朕来说都一样。”
隔着火光,对上男人布满血丝的狭长凤眸,楚凌兮的心忽的一颤。
蹙了蹙眉,她转而将那微微悸动压下,“皇上现在是已经冷情到连萧家的陵墓被毁都不在意了吗?”
当初毕竟是夜家与楚家联合谋反在先,虽然隔着血海深仇,但说到底也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楚凌兮从没想过要叨扰这些已经逝去的无辜亡灵。
在这一局中,她只是答应帮夜子骞将男人拖住,并想着顺便将与他的恩怨了却而已。
纵火焚毁陵园,本来只是做做样子引男人前来罢了,却不想,夜子骞不守信用,竟暗动手脚,将假戏真做。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楚凌兮也不会过多纠结,倒是觉着用此事将男人激怒,让他丧失理智,却未必是件坏事。
人在失控的时候,往往才更容易暴露弱点,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表现的超乎寻常的淡然。
在当年那场战火中死去的人,早就尸骨无存了,还哪里能有机会将他们安葬。
整个陵园竖立的无字碑,当真就仅仅是一块块冰冷的石碑而已,没有尸体,没有骨灰,甚至连逝者的衣袍都没有。
毁便毁了,再找个地方重立就好,不过是为了祭奠,同时也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罢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只有你一个人?”萧慕轩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的将话题岔开。
“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们两人单独了结不是正好?”她声音清婉,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明明知道,你不是朕的对手!”
“国破家亡之恨,难道因为不是仇人的对手,就可以心安理得放下吗?”她的武功确实不及他,楚凌兮也不否认,索性换了一种方式回应。
“皇上当初的一己之力,难道就可以与整个北宸相抗吗?这仇,皇上最后不是也报了?”
她说着,一抹讥诮的笑意慢慢在微翘的唇角弥开,“我不如皇上那般懂得隐忍, 更等不及用上十几年去谋划,我只想简单干脆些!”
她的身手及不及的上他,根本没有所谓,他是睥睨天下的君主,佣兵数十万,大内更是高手如云,她要杀他,难如登天。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真能取他性命,夜子骞的成败,她也不甚在意。
这一局,她只有两个目的。
第一,以配合夜子骞为条件,帮助楚皓文摆脱对方的控制,并托人将他带出皇城,留下他们楚家最后的血脉;
第二,在这场较量中,寻机让他亲手将她和他们的孩子杀死,一尸两命,既然这个孩子那一日没有被自己拿掉,那今日刚好,可以由他下手。
统一天下又如何,她要他一辈子孤独的坐在高位,带着愧疚与懊恼过活。
“动手吧!”湛湛眸光骤冷,楚凌兮话音落下,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剑锋凌厉毫不客气冲着男人的要害刺去。
一如从前他们交手那般,整个过程中,萧慕轩只是以闪躲为主,别说是拔剑,他甚至连双手都负在了身后,大概是怕不小心伤到她。
男人的如此举动,倒是让楚凌兮有些意外,只能不断加强攻势,企图逼他出手。
帝后两人的决斗打得不温不火,但此时皇宫中的混战却早已进入高潮。
利用陵园起火的事端将男人从宫中调离,再用楚凌兮将人拖住,而夜子骞则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时机,带人攻入,一举将皇宫拿下。
至于萧慕轩那边,若是女人终究无法将其击杀,他也早暗中做好了安排,不过他相信,只要她不受感情干扰在关键时候心软,应该完全可以做到。
以她的能力,不可能连一个身中奇毒无法运功的人都斩杀不了。
近日宫中传出了男人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可能确是有忧思成疾的成分,但夜子骞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算算时间,他的人暗中下的毒也确实到了该发作的时间了。为了这一次行动,夜子骞可谓是做了两手准备。
宫中内应是一层,楚凌兮又是另外一层,无论如何,他都没打算让男人活着回来,而对于皇宫,他亦是势在必得。
因为,负责皇宫主要守卫的禁卫军统领,卫骁,其实是他的人。
过关斩件,夜子骞带人杀进宫中,一路行进的都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到太过顽强的反抗。
如他所料,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但赢的一方却并不是他。
与他“里应外合”的那些兵卒,全部都是由暗夜卫乔装打扮而成,根本不是真正的禁卫军,而他也从始至终没有看见卫骁的踪影。
等他明白过来,早已中了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陷入重重包围,成为了任人鱼肉的瓮中之鳖。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唇角噙着一抹冷笑,颜宇踱步从人群中走出,在视线与夜子骞交汇的瞬间,眸子乍然变得阴冷无比。
总觉得对方似有几分眼熟,仔细打量了一番,夜子骞这才恍然想起。
“原来是你,本宫还以为你早曝尸荒野了,却不想竟然还活着,卖主求荣的滋味可是不错?”
第118章 局势突变
从小喜好武学,颜宇带着满腔热血从军,因为在武功比试过程中,大展拳脚而得到了夜子骞的赏识,被培养成为他谋权夺利的一枚棋子。
得遇“伯乐”,颜宇满心欢喜,还以为自己是得到了上天眷顾的宠儿,哪曾想,事情跟他原本预想的全然不同。
太子看上去温润儒雅,行事却异常狠辣,几次任务之后,他发现所做之事,与他的初心根本背道而驰。
一位大臣因在朝堂上参奏夜子骞夜宿青楼行为不检,遭对方报复,满门被杀,而负责带人执行那一次任务的恰好是颜宇。
被屠杀的众人中不乏老弱妇孺,甚至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而那位大臣,虽算不上完全两袖清风,但为人公正颇有原则,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颜宇实在难过良心那一关,于是放了水,暗中留下了那个婴儿和另外一个尚未成年的小男孩。
却不知,夜子骞表面对他信任有加,却难改多疑本性,他那些不起眼的手下中,潜藏着对方的亲信,专门负责监视他的每一次行动。
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终究还是未能逃过一劫,而他自己也因此遭受了重罚,险些丧命。
颜宇被追杀身负重伤,最后被刚刚学成下山的萧慕轩所救,自此忠心相随。
皇权之争,从来都不光彩。
跟在男人身边做了暗夜卫副统领的他,这些年也一直生活在暗处,手上不乏血腥,但所作所为,却从未让他的良心产生强烈的不安。
是以,对于夜子骞那所谓的“知遇之恩”,颜宇实在不敢恭维,回想起来,甚至只有深深的憎恶。
“卖主?殿下觉得自己配吗?”他淡漠的笑,幽深的黑眸中闪过浓浓的肃杀之意。
“本宫不配,难道萧慕轩就配吗?”冷哼一声,夜子骞不以为然的回,“不过假仁假义罢了,为达目的,还不是一样的不择手段。”
“权力的世界,哪有什么好人,仁义从来只会成为拖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难道不是要比真小人更加为人所不齿吗?”
“原来在殿下的认知里,就只有这两类人,就凭太子的狭隘,想赢陛下,简直天方夜谭!”
没有人会愿意听抬高对手贬低自己的话,尤其是曾经败过一次,此番却又被对方反戈一击。
被颜宇满带讥讽的话语刺激,夜子骞湛冷的双眸中蓦的闪过一丝阴戾,“你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本宫究竟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你以为就凭你,真的能杀的了本宫吗?”不屑的弯了弯唇,夜子骞手腕翻动,率先挥剑向对方刺了过去。
看似像是因为被激怒有些失控,其实上,他却只是利用那凌狠的攻势虚晃一招,趁着对方抽身闪躲的间隙,丢出几枚烟雾弹,金蝉脱壳。
既然卫骁的身份早被识破,男人必然也不可能中毒,夜子骞知道,那所谓的症状和消息,想来不过是对方刻意传出给他看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