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杏桃微微蹙了眉头，向女人看去，“奴婢虽然不懂，皇上为何要那样做，但奴婢看的出来，皇上是为了娘娘好。”
“只要是对娘娘好的事情，奴婢都愿意去做，其实，奴婢觉得皇上应该很爱娘娘的，可惜……”
可惜他终究不是主子心里的人，而他们之间，也横亘了太多仇怨，物是人非，杏桃瘪了瘪嘴，因为难过感伤，有些说不下去。
那时，他大概就是想要自己恨他吧？他也算是得偿所愿，相比于杏桃，楚凌兮倒是显得平静许多。
时过境迁，有些事，再去追究早无意义，最关键的是，她的丫头还活着，而且有了归宿，这无疑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冲着小丫头弯唇浅笑，楚凌兮极为自然将话题转移，“你的相公长得好不好看，对你好吗？还有你的公婆，他们人怎样，你嫁过去之后，有没有受欺负？”
到底年纪小了些，杏桃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炮轰，脸颊不由染上了一层绯红，低下头，她小了声音回应道：“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那就好，你过得开心，我就放心了！”楚凌兮莞尔一笑，如以前一般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对了，娘娘……”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杏桃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第114章 他很懂人心，也很懂她
“怎么了？”见状，楚凌兮面带疑惑接过话询问道。
“也没什么，娘娘要不去我家坐坐吧，你去了便知道了。”杏桃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也不知道那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索性选择让女人自己去看。
“好！”对小丫头说了一半的话存着好奇，加上本就闲来无事也想去认识一下她的家人，于是楚凌兮点点头，爽快的答应。
穿过两条巷子，转角走出百米来远，便到了杏桃居住的村庄，距离集市较远，地界稍微偏僻了些，但却依山傍水，宁静清幽。
这样的生活环境，大概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那种吧，可没有了心爱之人的陪伴，便是寄居山水，怕是也难抵寂寞。
心生感慨，楚凌兮涩淡的弯了弯唇，这时一道慈爱的声音突然迎面传来，带着几分熟悉，瞬间把她那将要游离的神思拉回。
“桃丫头，你回来啦！”老大爷笑着从屋子里走出，伸手去接杏桃跨在手臂上的菜篮子。
看见旁边还有一人，他怔了下，随即客气道：“有客人啊，快请进！”
端看着楚凌兮的俏脸，老大爷忽的蹙了蹙眉，转而变得惊喜，“小丫头，是你啊，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老了，这记性是越发的差了！”
“是我，看来我跟大爷真的有缘。”
夜幕中光线虽然暗了些，但楚凌兮还是一眼便将眼前的老人家认了出来，不是那一日卖她冰糖葫芦的大爷还能是谁。
“来了正好，姑娘那一日落在我这里的耳坠，老头子还替你保管着呢，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将其归还。”
“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取，免得待会吃上晚饭，一热闹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老大爷说着，抬脚便要往里屋去，却被楚凌兮拉住手臂阻止。
“大爷不需忙了，那耳坠是我送给大爷用来抵换糖葫芦的，给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那东西真的太贵重了，姑娘既是桃丫头的朋友，一支冰糖葫芦而已，何须跟老头子客气。”
老大爷心里还是觉得不安，见状，楚凌兮笑着继续宽慰，“大爷您也说了，我是杏桃的朋友，您还跟我那么见外做什么？”
“若是大爷觉得耳坠抵换糖葫芦太贵重了些，那就当成是我给我丫头的嫁妆吧，大爷别嫌少才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老人家也不好再做推辞，只能被动接受，让杏桃好好陪着客人，他自己拉着老太婆去厨房忙碌着做饭去了。
楚凌兮看人向来很准，当初在街上一见，她便知老大爷是踏实质朴之人，杏桃嫁入这样的人家，她自是可以放心，只是……
她从进门开始，好像就没看见什么青年男子，楚凌兮有些好奇凑到杏桃面前，小声询问道：“你相公呢？不在家吗？”
“她跟几个村民一起出海捕鱼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一提到自己的男人，小丫头不由的就变得害羞起来。
她记得她的丫头性子可是有些随她，素日里都是大大咧咧，能让她表现的这么羞答答的男子，必然是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结婚少说也有三四月的时间了吧，看起来倒还像是新婚燕尔一般，从杏桃的样子，楚凌兮便知夫妻两人感情定然十分要好。
两情相悦，大概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吧，欣慰的笑了笑，她没再多问。
那个男人，似乎很懂人心，也很懂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做的面面俱到。
他曾说在那三年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爱上了她，她现在大概真的信了，可终究太晚，因为她的心很小，小到一辈子只能装下一个人。
晚饭过后，老两口拾掇一番，早早回屋歇息去了，楚凌兮却在杏桃的带领下，去到了房子后面的另一处院落。
“娘娘！”脚步在关阖的木门前停下，杏桃的神色忽的带上了几分凝重。
迟疑片刻，她终于还是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进去看看吧，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眼眶微湿，话罢，她也不等女人回应，径自转身迈步离去。
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楚凌兮秀眉微蹙，抬起手，指尖慢慢触碰在尚未完全打开的木门之上。
“吱吱呀呀”开门声，在村庄的宁静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楚凌兮踏过门槛，顺着眼前唯一一条青石小路，漫步走着。
房间里，摇曳的烛光将一人的身影拉长映在了纸窗之上，虽然只是一片影像，她却不知为何，竟读出了满满的沧桑之感。
距离越近，胆怯越甚，站在房门前迟疑了好一会儿，楚凌兮才终于鼓起勇气 弯曲食指轻轻扣了上去，“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里面的人瞬间泪流满面，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怎奈腿脚却完全使不上力，倒是一不小心，从椅子上翻腾摔下。
“噗通”，重物摔落在地的声响伴随着中年男子的痛苦呻吟齐齐顺着门缝飘出，楚凌兮再也不顾上其它，直接一掌将门推开。
“兮……兮儿！”楚鸿山在地上摔得人仰马翻，紧随倒下的椅子，甚至还砸在了他的腿上。
他冲着出现在门口的女子伸了伸手，费力的从喉间挤出声音，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苍老。
“父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楚凌兮瞬间红了眼眶，一边嘶哑着嗓音叫了声，她一边快步上前，将人扶起。
第115章 破碎的镜子，可能粘回原样？
“兮儿……别……别哭，是……是父皇……对……”体内余毒无法完全清除，楚鸿山现在基本是在靠着汤药续命.
之前只是双腿瘫痪，无法自如行动，在毒性的日日侵蚀下，他的手臂也慢慢失去力气，后来，甚至连言语的能力都在渐渐退化。
这不，他断断续续说了半天，依旧还是没能将一句话完整的说完，只能用尽仅有的那一点力气，微微抬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擦拭女人眼角的泪水。
“父皇，你别说了，我能明白，当初你将我送去上京做质子，是迫不得已，我身为楚家的嫡长女，享受了殊荣的同时，理应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不……”情绪激动间，楚鸿山越是着急，发音越是费力。
陈年旧事，冗长沉重，一时间全部卡在胸口，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的冲着对方摇头。
“我知道！”所谓父女连心，仅仅通过那咿咿呀呀的只言片语，楚凌兮似乎也能猜到些许。
“父皇是想说后来起兵时的事吗？我相信父皇没有枉顾兮儿的性命，你一定提早通过书信跟夜伯伯打过招呼了对吗？”
“否则，事发突然，阿离不可能恰在那时入宫，将我救下，父皇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对不对，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当年险些在上京的那场宫变中葬身火海，楚凌兮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对楚鸿山这个亲生父亲，更是心存怨念。
除却自己幼小心灵中留下的惶恐与阴影外，便是对他因为野心膨胀而造反的不义之举，她也无法认同。
许是因为自己做了质子的缘故，她讨厌权力争斗，从小便异常渴望和平。
从上京回到南蜀之后，他们父女两人之间的关系，僵硬生疏，加上楚鸿山政务繁忙，父女两人在十年的时间里，甚至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后来，两国联姻，她兴冲冲寻爱而来，嫁到北宸之后，三年的时间，她未曾往南蜀寄过一封家书。
到底是骨肉血亲，哪有隔夜的仇，曾经把亲情推的有多远，在即将失去的这一刻便会有多少愧疚悔恨。
扶着楚鸿山躺在床上，她依偎在老父亲的怀里，泪流满面，“之前兮儿因为宫变之事心有芥蒂，跟你置气，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是女儿不孝！”
楚凌兮的懂事，让楚鸿山心里越发的生出了浓浓的愧疚之意，一抹猩红不经意间爬上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眶。
其实，当初不是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是他根本无从解释，当年他确实传信暗中托付过夜长风，起兵时替他保住楚凌兮的性命，可……
最后的结果却是，对方表面答应，但在行事之时，根本丝毫没有顾忌女孩的性命。
这些年，他始终认为是楚凌兮命大，所以才侥幸存活，直到不久前，他终于在与萧慕轩的对话中，得知了真相。
“仇……放……”他对她的亏欠真的很多，这一生，怕是没有机会弥补了，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不让自己成为阻碍她幸福的绊脚石吧。
想要劝她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可楚鸿山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利索，支支吾吾半天，只零星的蹦出了两个字。
不知楚凌兮是真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还是无论老父亲说什么，她都会应和，反正她就那么微笑着看他，乖巧的点了点头。
见状，楚鸿山欣慰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在她的轻哄下，他极为配合的阖上双眸准备入睡。
听到匀称的呼吸声在房中响起，楚凌兮给床上的人盖好被子，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从房中走出。
就在她小心将房门从外面关上的那一瞬间，温热的泪滴当即顺着楚鸿山布满褶皱的眼角流淌而下。
……
正院，杏桃独自一人站在庭中，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发呆。
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赶紧收回视线，向女人迎了上去，“娘娘，你……还好吗？”
她看见她微微颔首应了声“嗯”，却在伸手握住她时，触及到一阵彻骨的冰寒，“娘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真的没事吗？”
“我一直都有手脚冰凉的毛病，你应该知道的！”楚凌兮勉强在唇角挤出一抹淡笑，说话间，已径自将手抽回。
主子这老毛病，杏桃自是清楚，可现在终究已经到了初夏时节，就算晚风微凉，正常情况下，她的手也不至于冰到如此程度。
“娘娘，要不叫大夫起来给你看一下吧？”还是有些担心，杏桃秀眉紧蹙向女人看去。
“大夫，他派来的？”小丫头说的是叫大夫起来，却不是请大夫过来，明显说明，在这家中就住着一位郎中，抓住话语中的关键，楚凌兮凝眸回问道。
“嗯！”杏桃点了点头，如实的回，“陛下知道奴婢对娘娘忠心，所以就将南蜀皇帝安置在了这里，由奴婢和奴婢的家人照料。”
“生活供给，治疗所需的药材，陛下都会定期让人送来。”
“他倒是费心了！”楚凌兮唇角轻勾，扬出淡凉一笑。
“娘娘今后如何打算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凝着垂挂天边的弯月，楚凌兮极为随意的答。
“虽说陛下冒用了别人的身份迎娶了娘娘，但奴婢觉着，陛下是真心喜欢娘娘的，往事已矣，娘娘当真不能考虑放下过往，与陛下重修旧好吗？”
抿了抿嘴，杏桃再三思量后，终于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男人当初暗中放她一命，便感恩戴德有意相帮，她只是希望主子日后能有人照顾。
毕竟真正的夜子离已经成为一抔黄土，她实在不想看着主子就这样守一辈子活寡。
“破碎的镜子，还能完好无损的粘回成原来的样子吗？”轻轻挑起眼尾，楚凌兮不答反问，清豁的眉眼平淡如水。
“朝夕相处三年之久，难道娘娘心里当真一点没有陛下的位置吗？”杏桃不信，继续追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离王府的那三年，帝后两人的爱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是亲眼见证了的。
如今嫁了人，有了自己的感情，她越发的觉得那种真切的情谊，绝对不是单靠逢场作戏便能表演出来的。
哪怕有做戏的成分，最起码两人也皆在其中倾注了真心，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一个“真”字，杏桃想着，只要真心相待，或许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但她的天真，却立刻被楚凌兮一句话尽数击碎。
第116章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她说，“他到底不是他！”
哪怕付出了真心，生出了感情，所有的前提，也都是她把他错认成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他。
所以，对于萧慕轩的感情她无法衡量，因为归根结底，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她对夜子离的爱，而她的爱，已经万箭穿心而死。
不知是不是夜间光线太过暗淡的原因，杏桃只觉得女人的双眸好似幽冷的深潭，噙着她从未见过的沉邃。
相识三年之久，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看不懂她。
时间的海浪，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推着人前进，事实的难料，总是会在悄无声息间逼着人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