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娘只是一介普通宫妃,位高权重如德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要一个女人的性命?若放在世人听来,牺牲一个宫妃的命,就可以换来短暂安宁,是绝不赔本的买卖。
不知皇弟是否这样想呢,玉察有些手脚冰凉,不寒而栗。
慧娘娘对于玉察,是十分重要的亲人,玉察一岁时,生母病逝,那时候,慧娘娘还是个少女,她自己跟个小孩子似的,却日日抱着玉察,哄着逗着,温柔又有耐心,既像长姐,又如母亲。
天家贵人,享受了老百姓难以触及的荣华富贵,在国难之时,自然也应该担起重责,可玉察真希望,那个撤兵的条件,换成自己的性命。
她知道,慧娘娘天真烂漫的小梨涡下,深夜也会渐渐收敛,在灯火下给玉察绣衣裳时,露出苦涩的神情。
慧娘娘从未得过父母家人之爱,她的母家远在阴山,每回进宫,不是问她讨要官位,便是找她朝陛下求情,贪得无厌。
甚至有一回,御书房中,玉察看到慧娘娘又提起了求情的事,被盛怒的爹爹打了一巴掌,吓得小玉察瑟缩在一角。
自然,慧娘娘也从未得到过天子之爱。
她无数次提起,她这一生,只有玉察是真正爱她的,不含一丝功利的最干净的感情。
玉察浑身僵硬,心头又酸又涩,为何一旦长大,世事都这样难以抉择?
“小玉!你看她们来了。”
慧娘娘抱住了玉察的胳膊,笑着看向了殿外,压抑不住的兴高采烈,她身子软软的,又很温暖,玉察另一只手搭在了慧娘娘的手上,深吸一口气,强忍了泪花,绽放出一丝笑意。
“是吗?在哪儿呢?”
三十顶轿辇稳稳地落在了北恩寺外,彩带飘曳,一时间,美人自带的体香,被昂贵胭脂膏子浸出来的香气,丝丝绕绕,竟然盖过了一旁的花市。
慧娘娘唤住了一个正擦汗的老太监。
“我问你,不是说好的戌时一刻吗?为何这个时候才到呢。”
老太监连忙行礼赔罪:“回慧娘娘的话,都因为老百姓争相拥堵,挤得水泄不通,才来迟了,陛下可有见罪?”
慧娘娘一笑:“陛下一向不记得时辰,你们只注意不要触了那位王爷的霉头。”
“多谢娘娘提点。”老太监诚惶诚恐地躬下身子。
“对了,他们看什么呢。”
慧娘娘忽然蹙起眉头,隔了一道墙外的街道上,竟有一路跟来的世家子,买下了酒楼的雅座,坐在上头,隐隐露出了脑袋,细声交谈,却不住将目光落在这里。
老太监一张老脸笑起来,皱巴巴的。
“他们呀,看的是那座青莲轿辇里的人,仙姿玉貌,一眼瞥下去,半城的人都酥了,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陛下的人也敢看,娘娘,您说,咱家要不要剜了他们的眼睛。”
“罢了,赶走便是。”
慧娘娘忽然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一面寻找,一面说:“究竟是怎样的美人,让我也瞧一瞧。”
老太监还未转过身,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慧娘娘的一声惊呼。
他后背瞬间冒汗,出什么差错了?老太监战战兢兢地跑到跟前,一眼瞧见小姐们都落了轿子,可是,那一位呢?
“人不见了!”
慧娘娘一手指着那顶青莲轿辇,带了一丝颤抖,老太监定睛一看,吓得腿都软了,冷汗涔涔,若不是一丝精气神强撑着,只怕要瘫倒在地。
青莲轿辇中,两面帷幔被揭开,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大小姐,什么时候逃的?为何这几百个人,没一个人察觉?
“你们怎么做事的,一个大活人就在逃在眼皮子底下!”慧娘娘急道。
“这么大的事也出了纰漏,本宫暂且帮你们瞒着那尊恶神,快去找呀。”
“谢娘娘垂怜。”老太监话也哆嗦起来。
人不见了?这可真奇怪,玉察心下生疑,哪有娇生惯养的小姐腿脚这样快,趁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再说,皇弟性子不坏,给他做妃嫔这样让人害怕吗?
外头到处是神色慌张,低头奔走的小太监,看来,今夜注定不安宁。
玉察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她心神不稳,总惦念着慧娘娘的事。
不想,一关上门,忽然吓住了,玉察小脸惊得煞白,瞳孔皱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吓得不轻。
榻上坐了一个雪衣美人,彩碧绦带束在腰间,散下一裙摆的流苏。
美人玉洁的腕子上,缠绕了冰种翡翠镶嵌的金珠链子,一动便是一阵清脆叮咚,灿辉辉,映照那双流转动人的眼睛,流光溢彩,满屋子瞬间亮堂堂。
这人本身就是光彩所在了,为何非要跟随那一丝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