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起来了,美人两肩上打的烙印,是仙鹤绕竹……蜀溪李家的家徽!
这真是……太猖狂了!
仙鹤、翠竹,本该是最纤尘不染品行高洁的事物,却成为奴隶烙印,打在这些可怜女子的肩头,防止她们逃跑。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敢想起,却偏偏在心头疯狂滋长的念头。
那么,李游知道这件事吗?
他喜爱洁净,在盛京城,一向有高风峻节的美名。
人人称赞他是大魏的雪白焰凤凰,德操高雅的美君子,他知道家族缝隙间的藏污纳垢吗?会闻到那些恶臭气味?听到这些肮脏不堪的辱骂吗?
他如果看见了,还能熟视无睹,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干净,那样矜持自贵,说自己问心无愧,说自己心无杂念吗?
玉察不敢再细想下去。
“公主,你错了。”
游澜京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玉察的耳畔,天际的隐雷落地。
“仙鹤绕竹,并不是防止她们逃跑,这些女人,会输送到大魏的血液里,每一截掌握着大魏脉搏的人手里。”
“你知道,盛京城有多少两袖清风的官员,家中豢养着这么一只仙鹤绕竹吗?烙印,是在提醒那些官员豪绅,他们与李家的勾结往来。”
玉察抓住了游澜京的手腕,她失神的眼眸,盯着游澜京,里头是无尽的辽阔,深远的层云。
游澜京抱住了她的肩头,状态亲昵无暇,却语露寒冰。
“公主,你腰间的美玉,真是好看,微臣喜欢极了,那你知道,这玉是怎么来的吗?西域的月氏一部,自天河而下,盛产美玉,如羊脂般洁白,通透明丽,采玉人每晚在河边,沿河而寻,摸着那一点亮光。”
“朝廷王室,用玉量甚大,光你父亲下葬时,宝躯各处,用了大大小小将近一千枚玉,贵人们自然有西域特供,可是,民间更多的是走私,大魏王律,这可是掉脑袋的。”
“能让人冒着砍头的危险,走私良玉,其中获利,让人瞠目结舌,微臣也甘拜下风。”
“你以为,李家的胆子,就这么点儿吗?”
贩卖奴隶,贿赂官员,走私美玉,李家原来在西域深耕多年。
西域与北边儿战线相临,自古以来,父亲都对此地十分重视,绝不会……不会容忍有世族势力插手。
李家,还能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呢!
玉察看向了黑袍男人,顾兆如……顾兆如,他是李家的女婿,自然也秉承了李家的意思,在这片荒凉之地,为非作歹!
游澜京的眼眸沉寂下来,话语平稳。
“他们以商队,常年做掩饰,走私粮食、奴隶、美玉,盐铁,这些也就罢了,还有一样……”
他一字一字吐露:“是武器。”
在边境走私武器,李家究竟要做什么!玉察毛骨悚然。
“首辅……是如何得知的。”
他用指尖轻轻触摸少女的下巴:“今日,你不是亲眼所见了吗?天高皇帝远,这西域活阎王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玉察握住了游澜京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推开他。
“大人,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们。”
同是女子,玉察眼中一红,早有眼泪滑落下来,幸好有袍子罩着,只有微微水渍,映照在粉嫩的脸颊。
逃亡的半年,她见到了许多在深宫不曾见过的风景,拖儿带女,被丈夫在街头毒打的女子,哭着扯人裤腿,卖孙女的老爷子,饿得皮包骨,在路旁奄奄一息的少年。
与这些人间惨景相隔的另一条街,是士族门阀嬉笑游乐的销金窟,红纱帐鲛人珠,声色犬马。
她才知道了,为什么皇弟迟迟不愿与德王交兵,真的乱起来,也不会动到世家利益,李家走私武器粮草,中饱私囊,反而会越发肥润。
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百姓,盛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州呢?
若是爹爹还在就好了。
她还是那个被娇惯的公主,见世间不平事,见苦难事,可以告诉爹爹,总有父皇站在她身前,那么,她就可以解救这群苦命人,严惩李家!
可惜,这一切,在自身弱小的实力面前,只是痴人说梦。
她在这西域,怎么可能行使公主的权力?王权危如累卵,世族势力做大,她贸然行事,只会连累旁人,折了自己。
再说,李家猖獗至此,会把她一个落魄的公主,放在眼里吗?
说不定,顾兆如正等她自投罗网,将她绑起来,立即送去给新家主李游圆房,正好巩固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