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沉默寡言,一扬鞭,尘土四起。
一路上,马车颠簸,好几次,弄疼了慧娘娘的伤口,她倒在玉察怀里,头埋着,青丝已被汗水濡湿,仅露出半张惨白的脸蛋,荧荧月光,映得面色透出青,这是因为失血过多。
慧娘娘的嘴角总是挂着小梨涡,香甜沁人,此刻,因为剧烈的疼痛,嘴角止不住的发抖。
那双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眸,睁不开,是刚出生的小羊羔。
玉察心疼地落下泪水,一滴滴滑落在自己的手腕,她能感觉到,贴近自己的那具躯体,原本柔软又温暖,是永不熄灭的小火炉,现在,逐渐僵硬,逐渐失去活力。
“慧娘娘,你还痛得厉害吗,你可千万别睡着,你再等等,我们……马上就能寻到医馆了。”
她贴近慧娘娘的耳朵,细声安抚,就像小时候,慧娘娘哄她睡觉一样。
“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扬,被马夫牢牢勒住,车身一震,车轱辘渐渐止住。
前头,喧喧嚷嚷,火光点点,好像出事了。
玉察探出头,瞧见黑黝黝的深林中,一列士兵冲出来,是皇城奋威营的禁军!
这是皇弟的军队,游澜京带公主离京后,便将皇城驻军的兵权,交还给小天子。
玉察面露欣喜之色,她低头,俯在慧娘娘耳朵边,轻声道。
“慧娘娘,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是皇弟派人来救我们了,这真的是皇弟的军队。”
奋威营的士兵,确实是小天子派来营救玉察的。
只是,玉察的欢喜之色,还未全部涌现,一下子,生生止住,嘴角凝固,话语,也堵涩在了喉头。
她看到,前面的山头,还有另一只世家军队,密密麻麻,黑蚁一般迅速推进、吞噬过来。
咦?怎么会有两只军队呢?
忽然,看到了什么,玉察瞳仁皱缩,这只世家军中,掺杂了不少头顶莲花冠,身披玄袍的道人,他们来自圣灯宫。
玉察猛然掀开帘子,冲车夫大喊:“快走啊,快走!那是圣灯宫的道士!”
她吓得泪流满面,剩下的话语,被吞进了肚子,不敢嘶喊出来。
玉察可以确信,是圣灯宫的道人,用丹药谋害了自己的父亲!
蓦然,少女身形一顿。
一只柔软冰凉的手,抚摸上了玉察的脊背,顺着那道沟,往上,蔓延,一直到,把弄住她的头发,赏玩起来。
慧娘娘柔软的胸脯,贴在了玉察的背后。她保养得当的指甲,镶嵌了华贵的赤红珠玉,当啷四响,月色下,熠熠生辉。
涂了胭脂的嘴唇,柔软地呼出香气,一条条小蛇一样,钻进少女的四肢百骸,令人皮肤战栗,后脑勺发麻。
这只曾经拍哄着玉察入睡的手,蒙上了玉察的眼睛。
“玉察,小孩子不能看。”
慧娘娘的头,慵懒地搭在玉察的肩头,她浅浅一笑,比少女还天真烂漫,又因为嘴唇的胭脂,多了两份妖娆,好像最甜的冬梨,煮出来的梨水,不配上苦涩的茶点,会甜腻到无法下口。
这双手,紧紧地捂着玉察的眼睛。
她一声叹息:“哎,小玉,你是这个世间,唯一真心爱我的人,有时候,慧娘娘真的不愿意,让你看到这样的血腥。”
玉察手脚冰凉,彻骨的寒冷,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是干涸的枯地,而少女僵直的身子,是暴晒下失去生机的鱼。
她脑海中,纷乱如麻,一瞬间,各种各样的事情涌上来,譬如,爹爹的死,譬如,皇弟愤怒地扔碎了那盏茶。
爹爹是因为圣灯宫道士的丹药而死,钦天监的人背了罪……皇弟喝的茶里,有慢性毒,最终会让人心智变成孩童。
一桩桩一件件,走马灯一般。
她想起来,皇弟给自己看过的,德王的一纸退兵条件中,格外画上红圈,不可置疑的一条。
德王进京的理由,除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诛杀弑君的妖妃——慧妃宋嚣卿!
玉察心神震荡,身子一摇晃,险些晕过去,慧娘娘抱住了她,亲昵万分,却令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惊骇异常。
耳畔,兵戎相见的杀伐声,刀没入血肉的闷响,惨嚎此起彼伏,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气。
她知道,马车前方,在发生一场最惨烈的厮杀。
皇弟派来的奋威营,被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