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六十多万？”奥迪车主一把抓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清单。“你们怎么不去银行抢？”
“撞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要赔这么多？”
交警站在一边拿着小本本写着什么东西。时不时还用对讲机和另一个人说话，大概都是这起事故的相关信息。
“顾先生，麻烦您签个字。”保险公司负责人递上一份文件。“立刻生效。”
顾哲航扫了一眼，确认文件内容之后，迅速签字。
外面有点冷。
从车里拿了外套出来，顾哲航顺手收拾好了副驾驶座上的东西。
交警把处罚通知单开好交给奥迪车主，在寒风中吹过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交警先生缩着肩膀，搓搓手：“全责。”
短短的两个字仿佛一把刀架在奥迪车主的脖子上，啤酒肚堪比怀孕三个月的孕妇那般大的中年男人突然捂住脸，慢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上有老下有小，六十多万……”
“哭有什么用？到现在还没给我一句道歉，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个肇事者？上有老下有小还醉驾？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是吧？”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中年男人的痛处，男人突然站起身，冲着顾哲航抡起拳头：“老子就要教训你这个毛头小子！”
顾哲航迅速闪开，男人本就醉醺醺的，压根没站稳，晃悠几步就跌倒在地上，随后开始撒泼打滚，不断哭诉着。一旁的交警是在看不下去了，打电话叫人来把他拉走。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交警把事故都安排妥当，拖车过来把奥迪拖走，骑着小摩托跟在拖车后面，迎着寒风离开现场。4S店工作人员也叫来人把顾哲航的车开走，送去店里准备维修。工作人员跟顾哲航再次确认维修项目之后，开车跟着前面那辆尾部受损的宾利慢慢离开。
“顾先生，外面冷，我先送您回去吧。”保险公司负责人搓搓手。“请上车。”
顾哲航无声坐进夏利的后座，报了个地址。
*
回到家，顾哲航打开灯，里面依旧空荡荡的。
也是，这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男生单手锁门，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从袋子里小心抽出那个装着颜料的木盒，确认颜料没受损之后才起身去拿衣服洗澡，站在花洒下面淋着热水，乱糟糟的脑子终于清醒不少。等他走出卫生间，注意到手机屏幕亮着，大步走上前。
【李颖娘娘：明天上课要查单词啊，记得早点过来】
他习惯不回消息，直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之后从书房里抱出一堆东西，盘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子里的颜料转移到自己的颜料盒里，另外拿纸做色卡。
长时间沉浸在色彩世界里的顾哲航，心情总算再次好起来。
第9章
第二天早上，顾哲航换了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在楼下等到那家咖啡店开门就匆忙跑进店里，几分钟后拎着一个纸袋走进电梯。
陈澈走进分部的时候看到少爷坐在沙发上乖乖背单词还有点震惊。
哈？是本人吗？居然这么勤快的吗？
为了不打扰他学习，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起来上次坐在另一张桌子边还被他凶了一顿的事情，抓了抓头发，还是选择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顾哲航注意到自己面前多了个人，把桌上那杯咖啡推到她面前，视线依旧落在word list上：“你的。”
陈澈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啥？”
顾哲航无语地抬起头：“我说，这是你的。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为什么要给我带咖啡？”陈澈还是不太理解。“有什么事情吗？”
顾哲航这回没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陈澈向来受不住这种情形，乖乖认怂。
只是……
【@-Limpidity-：少爷买的咖啡，我觉得喝了之后我就能一夜暴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配图是那杯冒热气的咖啡。
顾哲航继续背单词，偶然间一抬头，突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某人正在认认真真地研究手里的杯子。
“终于发现我在你杯子里下毒了？”
“不是，我在找一个数字。”陈澈完全没在乎他的话。“你快背单词吧。”
“数字？”
“少爷亲自买的咖啡，我在杯子上找个数字，用这个数字买彩票指不定能一夜暴富。”陈澈依旧认真得不行。“不说少，几百万肯定是有。”
顾哲航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陈澈你神经病吧？”
“您说是就是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现在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仅限今天上午。”
顾哲航无语了。
神人。
*
李颖从教学区出来，笑着走上前，直接在两个人身边坐下：“找你们谈谈，很正经的事情，不开玩笑，所以你们两个都听一下。”
陈澈立刻放下手机坐直，顾哲航默默放下笔，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沙发背上。
“首先是顾哲航，我已经在努力给你找新助教了，之前官网上收到的几份简历我还在筛选，如果有合适的我会叫过来。所以这段时间忍耐一下，好好交流。”李颖敲敲桌子。“知道了不？”
顾哲航耸肩，表示默认。
“然后是大橙子，你的工作依旧是在这里忙，毕竟我需要你嘛。找到新助教之前，你继续帮我盯着顾哲航。找到新助教之后，你去帮我盯着我的另一个学生。”
“好。”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交流问题了，在新助教来这里之前，你们要保持正常的交流。所以，你们两个的手机都拿出来。”李颖微笑一下。“快点快点。”
两个手机摆在桌上。
“行了，加好友吧。”李颖打了个响指。“谁扫谁？”
“啊？”
“那不然就留电话，反正你们两个得给对方留个联系方式。这几天我有点忙，所以需要大橙子来帮我盯着顾哲航背单词，每天准时提醒他带作业和背单词，任务很轻松吧？”
陈澈想在身后这片落地窗上开个洞方便自己立刻跳下去。
顾哲航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戳穿，从桌上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戳几下：“自己扫。”
陈澈顶着一张满是嫌弃的脸，拿起手机，扫码加好友。
对方的头像是文森特梵高的《向日葵》局部图，昵称只有一个“H”，地址填的是意大利。
顺利添加好友，陈澈迅速给他改好备注并且随手归好分组，省得以后发朋友圈的时候被他看见。
“一换助教就删。”顾哲航把手机重新放回桌上。“绝不拖泥带水。”
“删就删。”
李颖都快被他们两个人折磨得无话可说了。
这俩孩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啊？好歹同龄，好歹在同一个地方碰见，为什么连个好友都不愿意加？什么情况啊？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李颖回办公室去忙自己的事情，两个人依旧坐在外面。陈澈安安静静地看美剧，那边的顾哲航突然拿起手机开始翻。
没一会儿，大橙子的通知栏突然冒出几条微信消息。
【少爷：你朋友圈的所有风景照，原图给我一份，微信会压缩画质】【少爷：算了不需要了，就这样也行】
【少爷：以后发风景照之前把原图先给我一份】
陈澈一脸懵，抬头看着他，注意到顾哲航的视线停留在word list上而他的手机就放在他手边，更加茫然：“你干嘛？”
两个人就隔了三米都不到的距离，这人居然发消息？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刚加好友就翻朋友圈还把所有照片都翻了一遍？幸好她朋友圈只发随手拍的风景……这男的也太可怕了吧？
“中文看不懂？”顾哲航头都没抬。“那要不我用意大利语再发一遍？”
陈澈眨巴眨巴眼睛，就这样懵懵地看着他。
顾哲航半天没察觉到她有任何反应，耐着性子再次拿起手机，敲了一阵，又把手机放下。
手机再次震动。
结果还真是意大利语……
因为系统自带的翻译的功能实在太垃圾，陈澈好奇地把整段内容复制下来粘贴进翻译软件，谁知道机翻的内容她更加看不懂，无奈之下只好截图，把这人的头像和备注都裁掉，发了条微博。
【@-Limpidity-：首页谁会意大利语？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啊？】评论里还真有大佬。
【我的妈呀居然有朝一日自己的专业能帮上忙！在下意大利语专业本科狗！这段话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把你发布的风景照片发送给我，我想保存下来。中文都看不明白吗？蠢货。”！橙妹这个人骂你！】陈澈挠挠头，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顺手回了句“谢谢”。一刷新，二级评论里全是“哈”。
哼。
“为什么？”陈澈挠挠头。“图？”
“结构和光影都挺好，留着当画画素材。”
陈澈原本已经低下头开始翻相册，突然一拍脑袋，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版权费！”
顾哲航淡然地把她的巴掌拨开，头都没抬：“开价。”
只是单纯觉得她拍得挺好看，虽然都是平时能看见的东西，但是她对于光影和结构的处理确实很适合拿来练习，谁知道这人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可别是个傻子吧。
陈澈被他这句话的气势吓到了，瞬间坐直，把那些照片原图全部隔空投送给他。
手机一阵疯狂震动，顾哲航无语地拿起手机，简单回复了那些消息，把刚刚这个连iCloud头像都是橙子的用户传给他的照片放进一个独立相册里，再把刚刚从她朋友圈存的那些画质被压缩的照片删掉，然后……
“你又干嘛？”陈澈收到消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你！”
这男的突然转账是闹哪样？就一堆照片而已，这男的居然直接转五千！
五千！
她就随口一提而已，又不是认真的，这么当真干什么！这人对金钱到底有没有概念的？
“你不是要版权费么？”顾哲航依旧没抬头，研究着那一堆重新存下来的图。“收着呗。”
陈澈无语了，把转账退回去，切进微博。
【@-Limpidity-：我第一见到这种人，离谱】评论里齐刷刷的“我靠”。
【@小苏打滴打滴打：重点难道不是你已经有少爷的微信了吗！为什么加到好友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转账啊】陈澈立刻回复。
【@-Limpidity-：商业合作关系，咱就是说有一些业务往来】顾哲航没再理她，一到时间就立刻起身，拿着自己所有东西往教学区方向走。陈澈伸长脖子目送他离开，勾着嘴角打开他的朋友圈。
呵，就允许你看我朋友圈，我还不能看看你的了？
第10章
把顾哲航的朋友圈大概翻了一遍之后，陈澈惊呆了。
只听李颖说过顾哲航画画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他的画画频率应该不低，基本上能保证定期发一张画，大多是油画或者水彩，偶尔也会出现素描或者马克笔画。他没设置朋友圈可见范围，虽然内容不多但都是他的画作，少有的他人作品也都是大师名家画作或者他在画展上拍的照片。
陈澈甚至觉得自己在顾哲航的朋友圈看艺术展，全部翻下来之后仿佛自己的艺术审美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课间时间，顾哲航溜出来打电话确认维修进度，走出教学区的时候下意识往落地窗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人一脸凝重地看着手机，慢慢走上前，伸长脖子瞄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突然感觉这图有点眼熟。
这人在翻他朋友圈？
“陈澈。”
被点名的人弱弱抬起头，一脸凝重。
“怎么？对我的东西有何高见？”
陈澈默默摇头。
她敢有什么高见？
“那你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对不起啊。”陈澈挠挠头。“大师我错了。”
顾哲航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
突然道歉是为什么？看他朋友圈看到精神失常？
“我知道为什么我们相互看不惯了，我的存在成为了您作为神仙好不容易下凡一趟的劫。”陈澈双手合十。“我会帮着娘娘尽快给你重新找助教的，一定不会影响你的灵感。之前都我的错，大佬受我一拜。”
男生更加不理解。
这人是傻子吗？
*
中午下课之前，陈澈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外婆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陈澈掐着下课时间，拿了包就往外跑。
顾哲航原本还打算中午带她吃个饭，就当付她那些照片的版权费，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她飞奔出分部大门，无语地站在原地目送那人逃也似地离开。
吃饭的时候，李颖突然接到陈澈的微信，笑着回复之后，放下手机看着对面的顾哲航。
“干嘛？”男生茫然地眨眼。“什么事？”
“那这样吧，你中午去休息一下，下午准点来上课，不用提前了，以后都这样。”
“不是去助教那里先背单词吗？”
“陈澈最近有点事，下午可能都不会过来了。你下午的课正常上，不用提前到。等我给你找到新助教之后一切恢复原样，你提前半个小时到。大橙子我会安排给别的学生，她会有另外的工作时间。”
顾哲航耸肩，不置可否。
然而此刻的陈澈正紧张万分地在ICU病房外面等着，甚至慌到一圈一圈来回走，等到终于有个护士出来，急急忙忙地跑上前。
“您好您好，我想问一下3号床老太太的情况。”
“你是家属吗？”护士有些茫然。“我们现在不允许……”
“我是她外孙女。”陈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文思莲的外孙女。”
“食道癌晚期，癌细胞扩散至肺部影响呼吸系统的正常运作。上午的手术很顺利，但是术后状况并不好，出现了并发症，具体情况还要等主治医师的报告，现在我也不方便说。”
陈澈的心再次悬起来，声音都开始颤抖：“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抱歉，现在是不可以的。”护士职业化地微笑。“另外，小姑娘你也不能站在这里哦，这是医院的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