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航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突然顿住。
满屏都是一样的消息，都是她每天晚上七点会给他发的提醒，但不一样的是，她给他看的这些——从昨天晚上七点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甚至刚刚——每一条消息旁边都有一个红色的“发送失败”标记。
统统被拒收。
男生掏出自己的手机，切进微信。他甚至没有退出和她的对话框，还是那样，从前天晚上那条消息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澈把手机拿回自己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只剩下冷漠，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顾哲航依旧茫然。
他从来就没对她的账号做过什么，甚至加好友之后，她的会话框就立刻被他置顶了。被拒收明显就是已经被拉黑的意思，但是他从来没这么做过。
陈澈淡淡地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你说谁？”
“如果被你认为是朋友的人，就一定要认识那些人吗？你们成天聚在一起玩，认识你就非要融入你的圈子吗？”
“你在说什么？”他已经有点听不懂她的话了。“什么东西？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对我有意见可以，我完全理解，但是你可以当面跟我说或者是让娘娘转达给我，没必要利用我最恶心的方式来向我表达不满，我会很生气。”
顾哲航已经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什么时候用她最恶心的方式向她表达不满了？还有，他也没蠢到会手滑拉黑他微信里置顶用户的程度吧？谁干的？还有人知道他手机密码？
“来之前我已经问了娘娘，她说新助教最快下周到岗。今天星期二，意味着你还有五天时间就能脱离苦海。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让我知道我的不足，同时也感谢你的批评。”
顾哲航直接夺过她的手机。
他根本就没有拉黑过她，要是对她不满的话，今天他带早餐来干嘛？他吃饱了没事做闲出病了？大早上说这么多乱七八糟没逻辑的话，八成跟拉黑这件事情有关系。
往上一翻，顾哲航找到几段语音，瞬间皱眉。
他从来就没有给别人发语音的习惯。
陈澈抱臂坐在沙发上，语音里的声音一出来就默默把沙发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落地窗坐着，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种东西她不想再听第二次，这样的人她都不想再碰到第三个。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鬼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鬼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接到各种各样的语音。她从来就不喜欢听这种大段大段的语音消息，更何况内容还是这样的。
顾哲航甚至没听完第一段语音，气得直接按暂停，再一看语音发送的时间，拳头慢慢握紧。
他是失了智才会在当时把处于常亮状态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如果当时多等一下的话，如果他当时等到了的话，指不定她现在已经在牛奶杯子上找数字准备买彩票了。他不是不知道陈澈有多讨厌这种方式，他也完全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收到陌生女性的语音消息，这是她的雷区，谁都不能碰。
他这段时间甚至在想，如果他能把这只猪喂好点的话，指不定还能把她对于男性的某些看法给摆正过来，至少她应该知道不是所有男的都是人渣，不是所有男的都不值得相信，至少他是好人。
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了，甚至昨天整整一天他都没发现异常。如果他当时发现有人动他手机，如果他当时阻止那人乱发语音，如果他当时就已经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是没有如果啊，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语音也发了，账号也拉黑了，甚至他手机里都看不到这几段语音的踪迹。
这次真的全都是他的问题了。
第15章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顾哲航开口。“昨天晚上在一起喝酒，还有其他人。”
陈澈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只是不在乎他到底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我在酒吧，手机一直放在桌上。可能被她拿到的时候还没黑屏，我没……”
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来电显示是三个蓝色的爱心。
顾哲航呼吸一滞，他第一次觉得emoji是一种具有一定杀伤力的符号。
会是谁……她会给谁设置这个备注？还是之前那个来看她的人吗。
“电话。”
陈澈转过身，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边按下接听键边重新转回去，背对着他。
苏瑜萱急哄哄的：“你是不是已经在分部了？见到那个人渣了不？现在他就在你身边？你骂他了没？什么人渣啊狗东西之类的词儿，你如果需要的话，我立刻去把我小号转的那些骂人专用语录发给你。”
“没呢，我不敢，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
顾哲航从她开始打电话就一直盯着她的沙发背，听到她的笑声之后，默默低下头看一会儿就要听写的word list。
已经跟他没关系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可以跟朋友一起喝酒，甚至那位朋友还能用他的手机教训他微信里置顶会话的用户，那他也没权利因为陈澈当着他的面跟备注为爱心的人打电话就生气，也不能因为她在笑就觉得讽刺。
可是陈澈从头到尾就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讲过哪怕一个字。
但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有喜欢的人和事。而他又正好踩中了她的所有雷区，也难怪她会不想理他，也难怪她会这么不愿意跟他讲话。
这件事情是他的错，怪他没早点发现，怪他没早点反应过来。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商量好下午的行程，陈澈挂掉电话，锁屏之前正好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时间到了，进去上课吧。”
语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疏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顾哲航起身收拾东西，把她的账号从小黑屋里放出来：“记得把早饭吃掉。”
说完转身就走，原本想再加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的，还是没能说出口。
自私地希望她干脆别出去，就像以前一样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他中午下课。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到时候还能跟她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或者带她去吃好吃的。他列过一张全城最好吃的西餐清单，如果可以的话……大概没有这种如果吧。
李颖明显察觉到他今天上课完全没在状态。经常走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哲航回过神，微微摇头。
“是不是又跟陈澈起矛盾了？”
男生没说话。
“你个臭小子，我之前怎么说的，新助教已经在找了，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就努力克服一下。有什么事情是不好商量的，你们拿来找我就行，为什么非要闹得这样？寒假就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还非要给自己心里添堵呢？”
顾哲航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
十点了。
“我出去上个厕所。”
“去吧去吧，正好休息一下。”
顾哲航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教学区的，一出来就往落地窗边看过去，再次顿在原地。
纸袋子依旧放在桌上，像是没人动过一样，人没在，估计已经玩去了。
他就这样慢慢走到沙发边，拎起桌上那个还有温度的纸袋直接扔进垃圾桶。
*
朋友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正好他刚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顾哲航现在看到这个名字就生气，思忖再三，还是戴上蓝牙耳机：“有事？”
“在哪儿呢？”女生笑着问。“晚上要不要出来飙车？罗寅他们几个都说会过来，现在就差你了。你来不来啊？罗寅提供车，我提供拥抱。”
顾哲航轻笑一声。
可真是讽刺。
“没空，晚上画画。”
“怎么又是画画，多出来走动走动吧，别在家里闷坏了。”
“还有事没？”顾哲航已经不想再跟她继续交流了。“没事挂了，在开车不方便。”
“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有个人给你发了微信，备注是什么橙子来着，几乎每天都给你发一样的内容。当时你在吧台那边，我就替你回了。”
顾哲航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不过我用的是语音，估计那个人会吓得不轻吧？我看她已经连续半个多月给你发消息了，而且每天都是晚上七点准时发，一模一样的内容看得我头疼。所以你看到那条消息了没有？那个人是谁啊？看内容也不是你女朋友啊。”
他霎时握紧方向盘，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熊熊怒火。
他要控制自己不能生气，不能在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之后还生气。陈澈已经走了，他也没资格生气。
女生老半天没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好奇地再次开口：“顾哲航？”
“那是我助教。”
“哦对，你这个寒假在好好学习。”电话那头的人一下子笑出声。“助教多大？男的女的？你怎么都不给人家一个备注呢，搞得我还以为那是你不小心错加的一个好友。”
“女的，比你大。”
“那小姑娘估计吓得不轻，她找你诉委屈了？”
他倒希望陈澈找他诉委屈。
陈澈是委屈啊，难道他就不委屈了？他无形之中给整件事情背锅了，另外又加深了她对男性的坏印象。
*
晚上，大橙子刚和小苏吃完饭出来，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
“赶紧来医院一趟。”
陈澈的心立刻提起来：“好，马上。”
“怎么了？出啥事了？”苏瑜萱也跟着紧张起来。“陈澈你跑啥？你别急你别急。”
“我把你送到地铁站好不好？外婆那边可能有点状况，我必须马上过去。”
“我跟你去医院，你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我得在你身边，你别慌，你现在走路都在飘，陈澈你别慌。”苏瑜萱直接拽着她跑向路边，伸手拦车。“不管有什么状况，我都必须得在你身边。”
出租车在两个人面前停下，苏瑜萱把陈澈塞进后座，自己随后坐进去，报了个地址。
半晌，陈澈才回过神：“谢谢你啊。”
随后她就挨了一记脑瓜嘣。
“你跟你爹说什么谢谢呢？”
第16章
陈澈和苏瑜萱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直接奔向病房大楼。在电梯间等待的人很多，两个人对视一眼，毅然选择爬楼梯。
喘着大气爬到七层，陈澈没敢停下休息，直直冲向外婆所在的病房。明明是一间单人病房，但是里面已经站着很多人了，两个人费力地挤开人群到里面。
病床已经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围起来了，旁边还摆着不少仪器，什么都看不到。
“现在什么情况？”陈澈拽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表妹。“怎么了？一下子这么多人？”
“下午的时候外婆突然说很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我们就把医生叫过来了。检查的时候，外婆突然晕过去了。现在才刚刚醒过来，马上送手术室。”
苏瑜萱及时扶住了差点瘫在地上的陈澈。
“别怕别怕，外婆肯定没事的，我的小橙子别怕别怕啊。”苏瑜萱轻轻拍着陈澈的背。“外婆一定没事的。”
“都先出去把让路出来！”一名小护士喊出声。“来让一让啊！”
病房里的人急急忙忙往外退，陈澈紧紧抓着苏瑜萱的手，默默跟着人群往外走。
病床被推出来，依旧有医生和护士围着，压根看不到老太太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群人推着病床飞速往电梯间奔过去，陈澈下意识跟着往前。
“咱们只能在这里等，大橙子你冷静。”苏瑜萱及时拽住她。“电梯一上去就是手术室，你看不到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不好？冷静，听话。”
陈澈垂着头，无声走到电梯间外面那一排长椅边坐下，抱住膝盖。
苏瑜萱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呢。要知道吉人自有天相，你外婆是个很好的老太太，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不要害怕好不好？你如果难受，一定要立刻跟我说。”
陈澈只是摇头，之后又点点头，总之现在情绪相当混乱。
苏瑜萱轻轻给她顺着头发，像是在安慰一直受惊的小猫。
“我怕今天就是我能见到她的最后一天了，早上莫名觉得心里吊着难受，现在真的……”陈澈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真的很难受，我不想这样的……”
“别哭别哭，我们家小橙子最棒，别哭。”
陈澈微微颤抖着靠在她怀里，苏瑜萱心疼得不行，跟着眼眶通红。
*
顾哲航坐在画架前，茫然地握着画笔，面前是一块完全空白的画布。手机就这么被放在桌上，屏幕一直都黑着。
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要画什么。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比画布还干净。
七点早就过了。
他深呼吸一次，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想起一些什么能画的东西。
可是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落地窗前，面朝窗外的风景。他摆脱不掉脑海里的那个画面，只能选择把它转移到画布上。
顾哲航把东西全部收拾好之后，再次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画。
不想拍，不想发朋友圈，不想给任何人看。这是他的东西，他看到的场景，他画的画。
不知道究竟在这副半成品跟前坐了多久，顾哲航总算起身走出书房，直接回卧室睡觉。
*
陈澈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默默地靠在苏瑜萱的肩膀上，两眼空洞地盯着始终紧闭的电梯门。家里不少人也在这里等着，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奇迹。
苏瑜萱让男朋友给一直在这儿等着的人带了些吃的过来，然后招呼着大家都过去吃点东西，毕竟一直就这么干等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总要休息一下补充能量。
然而陈澈就是什么都吃不进。
电梯门终于打开，陈澈立刻冲上前。因为长时间坐着，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差点没站稳，苏瑜萱也跟着站起来，扶住身边的人，大步往前走。
病床被推出来，依旧围着一圈带着口罩的护士。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跟在最后面，走出电梯之后，目送病床被推回房间，然后冲着外面的所有人深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