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萱无奈了，想着能有个人顶替一下不是坏事，拍拍陈澈的背，把手机号码报给顾哲航之后起身离开。她也确实累到不行，但还是不敢直接离开这里，默默钻进张睿风的车暂时睡一觉。
顾哲航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摇头。
“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摇头。
陈澈从他怀里出来重新坐好，顾哲航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还是很烫的。
外面的爆竹声和哀乐声不绝于耳，陈澈依旧在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
顾哲航默默看着身边的人。
既然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跪了四个小时，再加上之前苏瑜萱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现在应该没你什么事，其他人跪着了，你趁这段时间赶紧睡一觉，等一下我会叫你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哲航直接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陈澈的脑子依旧混沌，累且困，发烧带来的全身痛苦让她连坐着都难受，现在靠在他怀里反而稍微不那么难受了。
顾哲航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没了动静，再次摸摸他的额头。
怎么还没退烧？如果从昨天开始算的话，陈澈已经快发烧整整两天了，再不退烧真的会垮的。
真是要急死他。
第20章
陈澈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睡着，依然瑟瑟发抖。
顾哲航知道她现在脑子里依旧是完全空白，甚至连自己靠在他怀里可能都没反应过来。垂眸看着怀里这么小小一只，他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看到她这个样子之后，他的心一次次被揪紧，甚至有点难以呼吸。现在她靠在他怀里休息，他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突然落回原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上。
外面的声音还是很大，吵得他头疼。
陈澈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到，剧烈地颤抖一下。顾哲航下意识用手盖住怀里人的耳朵，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让她继续安心睡。
他能感觉到她的耳朵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上，如果她这会儿醒着，应该能听见他混乱的心跳声。
怎么办呢，他要拿她怎么办呢。
视线移向她的袖子，顾哲航伸出另一只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缩在袖子里的手。
很凉，跟她额头的温度有着鲜明的对比。
轻轻把她的手拽出袖子，却意外地发现她手心还有伤，顾哲航重重地叹了口气。
药物的作用好像已经起来了，陈澈睡得越来越沉，颤抖也不再那么明显，手也在他的掌心里慢慢暖起来。
顾哲航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视线时不时往外面飘，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密集的爆竹声突然响起，注意到棚子里的人都站起来陆续往外走，顾哲航把怀里的人轻轻摇醒：“陈澈醒醒，好像有事。”
陈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往外看了一眼就立刻起身，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腿软，直直往前栽，被顾哲航及时拽住，借着他的臂力重新勉强站稳，陈澈撑着自己额头踉踉跄跄地往棚子外面跑。
顾哲航起身跟着她往外，寸步不离地守着。
八位晚辈们分别跪在棚子前面，齐刷刷磕头。整个过程不能让外人在场，所以顾哲航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她。苏瑜萱和张睿风也各自休息好，从车上下来，站在顾哲航身边。
陈澈跪在地上的时候甚至没踢掉小石头。
外面寒风凛冽，她就这么小小一只地缩在寿衣里，跟着身边的人一起磕头。
顾哲航暗暗在心里叹气。
她现在这个样子相当让他揪心，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想抱抱她。
苏瑜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实在是看得难受得不行。
她知道陈澈有多黏自己外婆，所以也完全能理解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陈澈越来越沉默寡言。现在外婆彻底离开了，陈澈情绪崩盘也是正常。
陈澈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跟上前面的长辈。
顾哲航想上前去扶住那个走路都不稳的人，却被身边的张睿风拉住：“你是外人，不能参与她家里的事情。”
他只能停在原地。
张睿风四下看了一圈：“你们打算晚上吃什么？陈澈的发烧还没完全好起来，肯定不能吃宴席上的那些菜，要不我再去买点清淡的吧？”
“我打电话叫人送过来就行，你们两个也不用一直跑来跑去。”顾哲航掏出手机。“我直接点吧。”
苏瑜萱不太好意思：“我们跟大橙子吃一样的好了，不用那么麻烦的。你记得再给橙子准备点热水，有金银花最好。这儿的杯子我都看了一眼，都有点脏，估计都还没来得及洗，其他的就是一次性纸杯了，装不了太热的水。我得让她喝热水，不然嗓子好不起来。”
“你们看着陈澈，我去打电话。”
顾哲航转身走开。
*
仪式已经结束，陈澈再次坐在棚子最里面，苏瑜萱坐在她身边陪着。顾哲航就这么站在棚子外面，远远地看着最角落里的那个人。
他只觉得陈澈变得很陌生。
以前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是微微笑着，要么是冷漠，偶尔举着纸杯子认认真真找数字准备买彩票，偶尔跟他互怼，偶尔还开开玩笑。
现在她整个人都被绝望和悲哀裹起来了。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低头就能掉眼泪，整个人瑟瑟发抖，连睡觉都不安稳，看得他连呼吸都跟着难受起来。
他过去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所以在看到这么繁琐的流程和仪式之后，最开始是烦躁于这些条条框框，现在只是单纯地心疼她。
同时承受心理和生理的折磨，一定很难受吧。但是这种难受也说不出口，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我张睿风，苏瑜萱男朋友。这两个人关系很好，昨天和前天也是她一直在陈澈身边。”站在一旁的张睿风摸摸鼻子。“陈澈……是你女朋友吗？”
顾哲航顿住，扭头看着张睿风：“不是。”
“不好意思冒犯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感觉你在陈澈身上挺花心思的。”
顾哲航没说话。
他确实在这个小傻子身上很花心思，比如每天都要等着她晚上七点的微信提醒，每隔一天就要考虑第二天早上给她带哪家店的早餐，每次收到她发来的图就要在当天晚上把画给画完……
其实这么一想之后，他倒是被自己吓到了。
对啊，为什么要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又不是女朋友。当初还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即把这助教给换了，但是在今天早上听到那个女生说自己是他的新助教的时候，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无比真实。
为什么呢。
晚餐被送来之后，顾哲航拎着两个纸袋回到棚子前，张睿风迎上前：“现在好像大家都去宴席那边吃饭了，我把她们也叫出来吃饭吧。”
顾哲航无声点头。
张睿风跑进棚子里和坐在陈澈身边的苏瑜萱说了些什么，苏瑜萱随后起身把依旧站不稳的陈澈扶出棚子。
四个人在宴席那边找了一张空桌子吃饭，虽然陈澈的脸色还是差，但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晚饭才刚吃完，那边的长辈突然又在喊陈澈。她把勺子一扔急急忙忙抽了张纸就跑过去，顾哲航皱眉扔下筷子，起身追上去。
那位中年男人正在跟她吩咐些什么事情，顾哲航不方便凑上去听，只能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
陈澈听长辈说话的时候把帽子也摘下来了，整个人被大大的寿衣包着，微微抬头看着中年男人，像极了一个小号的娃娃。
想抱一下。
顾哲航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眼神忽闪地摸摸鼻子。
陈澈接到舅舅的通知之后默默点头，目送不远处的爸爸去妈妈那边继续安慰她，下意识扭头，正好对上那个男生的视线。
顾哲航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脑子里也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但是好像没有他希望看到的那种。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第21章
顾哲航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了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情甚至什么眼神来迎接她。
陈澈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力气展现任何情绪：“现在七点多了，记得背单词写作业。”
声音依旧是哑的，连音量都不敢提太高。
但他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像一支箭直直扎进他心里。
他想听到些别的，至少不是这些。
依旧坐在桌边的苏瑜萱和张睿风就这么凑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满脸震惊。
“你不是说陈澈和这位少爷关系不是很好吗？我怎么觉得顾哲航好像很关心陈澈的样子？”
“他们两个前天早上还在冷战呢，我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谁让他过来的？”
“可是你自己看啊，现在这哪里像在冷战的样子？不觉得顾哲航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吗？”
“这么远你是怎么看到顾哲航的眼神的？”
“男人的直觉罢了。”
苏瑜萱嫌弃地瘪嘴。
顾哲航握紧拳头又立刻松开，在心里和自己做着无尽的挣扎。
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抱住一个人，把她整个裹在自己的大衣外套里。
永远都是别人主动抱住他或者主动跟他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誓言，他一直都是被付出的那个，永远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我……我不喜欢那个新助教。”
“为什么？”陈澈下意识揉揉嗓子。“那个学姐很厉害。”
“我不知道。”
“我会跟娘娘说的，让她去跟那个小姐姐沟通吧，或者再帮你换个男生助教。”
声音沙沙的，像是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尖，无意引起一阵心颤。
“你不能留下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陈澈眨眨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愣了半晌才回过神，重新戴上帽子：“那边还有事要做，晚上回家注意安全。顺便帮我把小苏和张睿风也叫回去吧，他们已经很累了。”
“我能不能留在这？”
第二次后悔。
顾哲航已经开始心虚了。
陈澈又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就往棚子那边走。
剩下顾哲航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目送她再次走到棚子里面，微微皱眉地跪在垫子上，顾哲航的心突然提起来。
又跪？一天四个小时还不够？
“怎么又跪下去了？早上不是已经跪了吗？怎么又是她？而且不用洗澡了？”苏瑜萱直接跑到陈澈身边去，再次扶住她的手臂。“宝怎么又是你跪在这了？不应该轮到长孙女了吗？”
“我今天只跪到十二点就行……别担心。”陈澈微微颤抖着。“今天晚上坐着守灵，没什么其他的事了。你和张睿风先回去吧，你也肯定累了。”
“没什么其他的事的话……所以就是明天送去陵园？那我明天也陪着你吧。”
“明天凌晨四点就要走了，很早也很冷，你肯定来不及的。回去好好休息，我自己可以。”
“我不放心你啊，身体还没完全好起来，走路都不稳，你这样怎么行？”
“没事。”陈澈微微摇头。“回去吧，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呢。”
苏瑜萱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下来。
这边，张睿风站在顾哲航身边，两个人同时看向棚子里面的人。
“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看谁？”
“你来这儿之后，还用正眼看过别人吗？”
顾哲航顿住。
张睿风也有点看不懂身边这个男生了，无奈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盒，递到他面前：“陈澈的退烧药，盒子上面有说明。”
顾哲航无声接过那个小小的药盒子，看了一眼盒子上的说明之后，塞进大衣口袋。
“那我今天就先把小苏送回去，你在这陪陈澈。”
“注意安全。”
两个男生同时走上前，一个把依旧忧心忡忡的苏瑜萱带走，一个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继续陪着。
为了避免陈澈会体力不支会摔，顾哲航还特地坐近了一些，双手架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她。
“膝盖还疼不疼？”
陈澈没理他。
“头还疼不疼？”
还是沉默。
顾哲航有些沮丧地戳戳她的手臂：“喂，你理理我。”
陈澈依旧昏昏沉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已经痛到麻木的膝盖上，完全没理会身边的人。顾哲航没再打扰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戳她的手臂或者轻轻拽一下她的衣服。
心还是紧紧揪着的，因为她的表情明显就是说明她现在有多难受，此刻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心里的痛苦大概都在无休止地折磨着她。
*
将近凌晨，陈澈才被允许起身。顾哲航拽着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把那个腿软得根本没法站稳的人拉进自己怀里。
“还有仪式吗？”
陈澈没说话，漠然地看着棚子外面的人。
外面再次响起哀乐，顾哲航下意识伸手遮住她的耳朵，把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都隔绝在外。看到她的眼睛再次红成一片，他的心脏再次被紧紧揪成团。
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直接扎在他的心上，针尖随着他呼吸的频率慢慢往里。
声音终于停下之后，顾哲航才放下手，听外面那些长辈的交谈，他大概摸清楚了接下来的流程。
从现在开始到凌晨四点都没什么事了，守灵也轮不到她，四点钟要出发把小盒子送去陵园进行安葬。到时候在陵园里面也会有简单的告别仪式，之后就是正式的安葬工作。
顾哲航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凌晨四点还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你现在赶紧去睡一觉。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就坐车上睡会儿也行。先坐下，在这等我。”
陈澈茫然地看着他跑远，甚至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参加葬礼的一部分人已经回去休息了，路边的车位一下子空了不少。顾哲航把车直接停在对面路边，脑子一片空白的陈澈被他塞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