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浇完了花，放下水壶的时候，侧头扫了他一眼，然后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了茶。
冯灵筠往前走了两步，双膝刚要跪下，就被老爷子的手杖给支楞住。
“别费劲，你跪断腿，也没用。”老爷子喝了口茶，那双深沉的眼便落在冯灵筠身上。
“那就先跪断了再说。”冯灵筠本来就是个固执的，而且她今天来，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她要是拿不下老爷子，她也就会出这个院子。不把家里摆平，她哪里有脸去见赵士诚。
她喜欢赵士诚的温柔，也喜欢赵士诚的撩人，更喜欢赵士诚说想她。为了诚哥，豁出去两条腿又算什么。
再说了，老爷子也不至于真那么狠心，会让她跪断两条腿。
“那你就跪着！”
老爷子起了身，拄着手杖往屋里走，嘴里还嘟囔着，“没有一个省心的，一个比一个气人。”
老爷子昨天可让冯灵霄气得不轻，但更让他生气的是，那个没教养的丫头居然敢问候他的祖宗八代。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不行了，没有规矩，也没个大小，这样的孙媳妇，他冯家自然是不要的。
冯灵筠跪在院子的石子地上，这可比平坦的水泥地痛苦多了。这一场仗，好像从一开始就很不容易。
冯灵霄从酒店里醒来，便收到了冯妈的消息，一张冯灵筠跪在院子里的照片，刺疼了他的双眼。
本来他是想随了老爷子的心，就娶了那位艺术家。但妹妹说要跟老爷子死嗑，他是想劝来着，但这种事，他知道劝了也没用。
自己养大的丫头，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而且这死心眼的性格，还真的挺像他。
当年，他没有在老爷子那里跪过，他甚至没有去求老爷子，就那样接受了一切。
如果当初他说他什么都不要，离开冯家，会不会结局会不一样。这种事，他不敢想。
他知道，他很自私。人脉、资源、机会甚至是冯家带来的权势，他确实都想要。既然有想要的，那就必须有舍的。
冯灵霄给冯妈回了条信息：让人看着她，别跪晕过去了都没人知道。
几年前，冯灵筠为了顾北跪了三天三夜，那丫头想干成一件事，比他要豁得出去。
他冯灵霄这辈子没有为谁拼过命，也没有为谁放手一博过，更不曾像妹妹那样轻易地相信一个人，爱一个人。
他有时候很羡慕妹妹，可以为一个人执着，就算是飞蛾扑火也永不回头。
他做不到。
相对于爱别人，他还是更爱自己。
冯灵霄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如果昨天晚上没有接到秘书的电话，或许他昨晚会去找赵士诚，喝上一杯，顺便再聊聊那个项目的事。
既然连妹妹都给了，一个项目带来的收益又算什么。
但看了母亲发来的照片，他又不想给赵士诚任何好处。他觉得，相比起妹妹对赵士诚的喜欢，赵士诚不配。
吃了早餐之后，冯灵霄打车去了医院。
虽然已经让秘书查周传富当年在良骏的事，周晓竹也答应帮忙，但他还是想亲自去见见周传富。
知道赵士诚找了个护工在这边，说是护工，其实也算是眼线。什么人来看周传富，又说了什么，他觉得那个护工肯定会一字不漏地跟赵士诚说。
电梯门刚要关的时候，周晓竹的身影突然出现，有好的心的人立马替她按住了电梯，并伸手扶了她一把，又问她到几层，再替她按好楼层。
周晓竹能够感觉到电梯里有很多人，有人呼吸重，有人呼吸轻，有人轻轻地清着喉咙。
电梯门开的时候，有人出去，稍稍挤了她一下，她险些没有站稳，却被一双大手拉了一下，然后她就站到了那人身边。
她说：“谢谢！”
对方没有回应她，但也没有放手。
他的手劲有些大，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有点重，她微微侧头，眼前是很模糊的人影。
她的鼻子还闻到一点熟悉的香，像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电梯门又开了，然后又有人出去，再有人进来，她和那位抓着她手腕的人被挤到了最靠里边，她就那样被迫靠着他。
直到电梯门再一次开启，她听到头顶上一个声音传来：“二十四，到了！”
这声音，她有些熟悉。
好像最近才听到过。
是谁呢？
她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被那只有力的手拉着出了电梯。
“谢谢您，又帮了我。”她说。
冯灵霄有点意外。他伸手在周晓竹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并没有转动，她确实是看不见的。
“我记得你的声音，她又说。谢谢您！”她鞠了个躬。
“看来，咱们有缘。你去哪里，我带你过去。”冯灵霄这才开了口。
“不用，到这里，我自己就知道怎么走了，实在太麻烦......”
她没有说完，冯灵霄已经拉着她往前走，“哪一间病房？”
“36床！”她忙道。
她的脚步没有冯灵霄快，腿也没有人家长，被这样拉着，盲杖不停地敲打，她有点慌，“这位大叔，麻烦你先放开我，我走不了那么快。”
大叔？
冯灵霄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第178章 大冯总亲自出马
冯灵霄放开了她的手，而她的‘谢谢’也就赶随而至。
只是，‘大叔’这个称呼真的太让人不爽。
冯灵霄看着周晓竹扶着墙边的扶手，依靠着盲杖到了病房门口。他没有跟着进去，转身去了卫生间。
周晓竹给父亲带了午餐来，虽然周传富让她不要来，说她一个人跑来跑去不方便。周晓竹心头有点难受，如果她眼睛是好的，这时候她是能自己照顾父亲的。
“爸，你赶紧吃了，还热着。”
周晓竹把饭盒递过去，周传富看着女儿，心里百般滋味。他是活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女儿可怎么办啊。
“晓竹，我出院的事，你跟医生说了吗？”
“爸，出什么院，就先住着吧。我能挣钱。你趁热吃，我先回去上班了。”
周晓竹是想多坐一会儿的，但父亲又说出院的事，她便坐不住。她跟医聊过了，医生说，像她父亲这种情况很危险，如果出院回家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是无法抢救的。
没有钱，也没人照顾，就连医院的费用也是赵士诚先垫着的，她心里着急，但又没什么办法。
冯灵霄在卫生间里照了照镜子，他那张脸虽然比不得小鲜肉，但在同龄人绝对也是年轻的，怎么就成了大叔。
那丫头是个瞎子。
人家可不就是个瞎子嘛。
人家只是从他的声音来判断年纪，而他自己又没有反驳，现在不高兴，不乐意有什么用。
他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周晓竹又往电梯口去。他想着，这丫头来了没五分钟吧，这么快就要走，眼睛看不见，来来去去的也不嫌麻烦。
看到周晓竹坐了电梯下楼，冯灵霄才往周传富的病房去。
护工坐在一旁跟隔壁床的闲话，周传富正在吃饭，见到有人进来，但又两手空空，同病房的人也都不知道他看谁。
“周先生！”冯灵霄走到了周传富病房边，周传富这才抬起头来看他。
“叫我？”周传富迟疑了一下。
“这是我的名片。”冯灵霄从兜里把名片掏出来递上，“我的人之前跟你通过电话。”
周传富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字，似乎很意外，他赶紧把确饭盒放到床头柜上，“您，您请坐！”
冯灵霄看了一眼病床前的椅子，但没有坐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看方便吗？”
周传富叹了口气，然后让护工阿姨先去吃午饭。
那护工阿姨走了之后，冯灵霄起身去关了病房的门，又再次走到他跟前。
“我想，我的人已经在电话里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周先生，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女儿考虑吧。她的眼睛不方便，你不想给她留条后路吗？”
周传富是昨天接到冯灵霄秘书电话的，他不认识冯灵霄，但知道九城集团。
“你是大老板，家大业大，但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种不相干的事也感兴趣？难道，是想收购良骏？”周传富想了又想，实在不明白九城集团的老板为什么会对多年前的旧事感兴趣。
“就那么个小作坊，我还真看不上。你不知道吗？赵士诚是我妹夫。”
冯灵霄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能这么傲娇和狂。
“士诚有女朋友了？我怎么没......”
周传富这话没说完，赵士诚有没有女朋友，为什么要跟他说。他是谁？他又算什么？
“赵士诚的腿是为我妹妹才断的，懂了吧？”冯灵霄又道。
周传富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只知道赵士诚的腿是为了救一个小姑娘，但那小姑娘是什么人，什么背影，他哪里知道。
更何况，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是这样。所以，你想知道那些事，是为了帮士诚？”周传富又问。
“不，只是好奇。但是，我的妹夫，当然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所以，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了，我会马上安排你转院，顺便给你女儿的眼睛做手术。”
周传富没回答。
“你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你既然收养了孩子，她又那么可怜，当父亲的，不得好好为孩子考虑吗？”
冯灵霄起身往外走，就是这么干脆。
秘书双管齐下，为的是就是知道从前的真相。周晓竹答应帮忙，但周晓竹不一定能问出来。
所以，秘书又给周传富打了电话。既然女儿为父亲着想，那做父亲的没道理不为女儿着想。
冯灵霄从医院里出来，看着浙溪晴朗的天空，给赵士诚打了个电话。
第179章 她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你就是她的指望
“灵筠的那个项目，你要有兴趣，现在可以谈。如果没兴趣，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浙溪还有两块地，马上要开发建高档疗养院，欢迎赵总砸钱。”
咖啡馆里，冯灵霄给赵士诚杯子里加了块糖。
“冯总，已经很甜了。”赵士诚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甜。”
冯灵霄轻扯嘴角，笑了一下。
“就为了说这个？”赵士诚喝了口咖啡。
冯灵筠昨天才回去，冯灵霄今天就到了浙溪，他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像是有什么有关系一样。但是，昨晚他跟冯灵筠通电话的时候，也没有听那丫头说什么，也就只提了相亲那点后续。
“这个还不足以让我走一趟吗？”冯灵霄把身子往沙发上靠了靠，霸总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冯总，好意领了，我还是不占这个便宜了。”
“赵士诚，你就是个死脑筋。怎么，是觉得我冯家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糖？你既然不想要这糖，当初还跟灵筠说要注资她的项目。怎么，觉得我妹妹单纯好骗，逗着她玩？”
“灵筠是很单纯，也很仗义，更热情，但我从未逗着她玩。想注资她的项目，除了考虑到赚钱之外，也是想成全她。
我不是什么圣人，投资肯定最先考虑赚钱，所以，冯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是不缺钱，也不缺资源，更不缺人脉，我跟你比不了。”
赵士诚的话还没说完，就在冯灵霄的眼神里读到了不信，所以才有了后面这一段解释。
“现在让你赚钱，你不要。怎么，又要骨气了？”冯灵霄还是忍不住挖苦赵士诚，因为想到妹妹如今还跪在老爷子的院子里。
“我要没了骨气，能入得了你冯总的眼？”
赵士诚这副咬他骨头硬，骂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冯灵霄还真没办法。
想当初，他兴致勃勃去良骏销售总部逼婚。当时想的只有一件事，赵士诚赶紧答应，最好妹妹还能赶紧怀上，到时候，老爷子能怎么办，就算不满意也得答应。
当初，他那个小姑姑就是这样干的。
“我现在真觉得，我妹妹太亏了。”冯灵霄无奈地感叹。
“放心，我会比你更疼她！”
赵士诚的承诺就这样轻飘飘地出来，冯灵霄有点措手不及。
承诺是这样许的吗？
不得有个仪式感吗？
他能不能有点诚意，说得这么轻巧，果然，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我还以为，你赵总有什么不同，原来都一样。”冯灵霄嗤了一句。
“让冯总失望了。自然是跟冯总比不了，至少没办法给相亲对象送白菊花。”
赵士诚说完这话，嘴角还有些许的笑意。
“得，我那辛苦养大的妹妹还真是白眼狼，什么都跟你说。”冯灵霄心里还有一句话，她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唯独最要命的事绝口不提，是个狠丫头。
妹妹不说，也不让他说，明明一个小丫头，怎么什么都想自己扛。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男人去扛的。
“以后，一起孝敬你。”
赵士诚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孝敬这词，是说他老了吗？
赵士诚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又补了一句：“没有说你老的意思。”
“赵总，眼睛要不要这么毒啊？”
“跟冯总比，差远了。”
得这准妹夫与准大舅哥的相遇，还真是一个狂拽霸道酷，一个温温柔柔四两拨千斤。
赵士诚看出来冯灵霄的心情不好，所以下午特地请了假，说是带他四处转转。
能让赵士诚特地请假相陪，这也只有大舅哥才能享受的待遇，别人是指不上的。
二人开着车去冯灵霄另外两块地的山头上转了转，冯灵霄说着自己对两块地的规划。虽然赵士诚明确表态了不占便宜，但冯灵霄还是游说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