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静静地看着她,酒好像是醒了,又好像是没醒。他抿着唇,眼帘低垂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好像也是。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帮她搬家的时候,她莫名其妙诈傅齐的话。
不过,是什么地方露了端倪呢。
她像是知道他内心的疑惑,笑得狡黠:“其实我也不算确定,就是直觉,所有陈设包括摆件都太恰到好处了。本来我也只是有些怀疑,不过,现在。我确定了。”
陆斐的眼帘抬起,看着她。
好吧,还是诈他的。
不过也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不然他也不至于一诈就中计了。
骆佳容闷了一大口酒,脸上的酡红更盛了,低下身去和坐在藤椅上的陆斐对视。
风卷起云丝,飞得更远,满天星辰不声不响。
“你,现在喜欢我吗。”
他的鼻尖除了她欺身过来带来的洋甘菊的香气,还有她嘴里淡淡的酒香。
她似乎有些微醺,可是眼眸却亮得惊人。
“阿斐,永远我喜欢你。”不等他回答,她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对他说,又像是为了壮胆对自己说道。
从九岁到十八岁,骆佳容对陆斐说过无数次我喜欢你。
但都像是开玩笑的语气。
她害怕她认真说了之后陆斐会将她推得更远。
但是最近陆斐对她的态度的改变,她不是不清楚的。
于是,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同他表白。
我永远喜欢你。
年少时的欢喜从不会掺有任何杂质。
不是我用我的钱财喜欢你。
也不是我用我的权力喜欢你。
而是我在满天星辰的见证下,用我的余生向你起誓,即使是时间,也永远无法撼动我喜欢你的心思。
“嗯。”他轻声应道。
本来因为陆斐没有马上回应,那双有些暗了眸子又像是被点亮了似的,闪烁着更加亮的光。
“那你呢,阿斐,你现在,喜欢我了吗。”她乘胜追击。
又是一阵沉默。
陆斐才红着耳廓,惜字如金,“嗯。”
声若蚊呐,在骆佳容的耳朵里却如同炸雷。
!!!
“那我们……”骆佳容还想接着一鼓作气。
“你不是说晋叔叔说,大学之前不准早恋,早恋不准成功么。”
陆斐也毫不避让地对上她那双因为激动而分外明亮的眸子。
他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仿佛是薰暖的房间里吹出来的一股暖香无知无觉钻入了一窍冰山之中,中和了他的清冷。
神仙一样清冷的少年,因为和她在一起,变得格外得生动了。
山巅上缥缈的风,在顶端卷了许久,终于飞入淸谷,正面回应起来呼唤他已久的少女。
面对他带有调笑意味的回答,她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
啊……
“傅齐这个大嘴巴子!话是这么说嘛,但是,官人,就给妾身一个名分嘛。嘤嘤嘤。”骆佳容假模假样地嘟着嘴,装无辜。
虽然明显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在装可怜,可不知道为什么,陆斐的心里还是有些痒痒的。
想起很久之前他做的那个白日梦。
梦里的女孩子也是这个样子,嘟着唇,在他梦里哀求着。
他的喉结滚动。
最终,他还是定住了心神,认真地看着她。
“现在不可以。等你上了A大。”说着,他又觉得自己的话语是不是太过于强硬了,又放低了声音,耐心地哄道:“好不好。”
他想要确定一点,再确定一点。
骆佳容可没有认真在听他说话,眼睛里全是他一张一合的唇,耳朵里都是陆斐为了哄她时而低下声的音调。
听在她的耳朵里,痒痒的。
“阿斐。”她突然开口道。
“嗯?”
“我想亲你。”
星幕之下,闪亮的星在细碎的薄云里穿梭。
持续了一阵的沉默,先动作的并不是询问的少女。
他的唇有些凉,鼻息却是热的,目光也很滚烫,“好。”
仗着怂恿人的酒精,少年的修长的手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两人的唇瓣即将碰到一起。
楼下突然传来人声。
“姐姐,你先进来,东西我拿。”
“好嘛。”
陆斐僵了一下,松开了在她后脑勺的手,刚才还有些急促的呼吸迅速平稳下来,目光冰冷。
是何茗莉的声音。
第29章 [VIP] 别看
陆斐的眼神变得冰冷, 嘴唇抿着,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他迅速把电脑和天文望远镜都恢复关机状态,语气生硬:“我送你回家。”
他感觉自己很丢脸, 只能以惜字如金的状态来伪装自己的局促。
如果他记得没错。
类似的情况在他刚上小学的时候也是有发生过的。那时候他刚上小学, 交了一个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因为那个小男孩请过小陆斐去自己家里玩,还受到了小男孩父母的欢迎。小男孩的家并不大,小小的套房,生活气息却十足。爸爸像爸爸, 妈妈像妈妈。
于是觉得交到了朋友的小陆斐在小男孩的好奇之下, 就同样邀请了小男孩到自己家里来。
一开始两个人在胡姨的安排之下还吃喝玩乐,十分快活。
小男孩很羡慕陆斐,因为陆斐家里的车上有可以拿到冰冰凉凉可乐的冰箱, 还可以在车上打电动,陆斐的家里还有大得看不到边的可以在上面踢足球的绿草地,还有像城堡一样的大房子。
这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可是, 在将近傍晚,陆家司机在门口等着要送小男孩回家的时候, 另一辆同样的车也泊在了门口。
陆南杉搂着一个看起来年轻俏丽的女人的腰,下了车。
成年人好像从来觉得小孩子理应是不懂事的, 也没有在意, 就这么搂着女人进了门。
“你爸爸抱着的是谁啊?”小男孩看着门口墙上挂着的巨大的全家福, 疑惑地询问小陆斐。
后来小男孩回去跟父母说了去陆家的见闻, 父母敏锐地觉得这不是一个可以平等相处的同学。绝对的阶-级面前, 从不存在平等。
再后来,小男孩跟小陆斐一起玩的时候, 总是会露出怜悯的眼神。
谁说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呢?
金钱的多寡带来的房子、车子大小在小孩子的心里,永远没有家庭的健全与否重要。
那时候的小陆斐也因为受不了周围小朋友怜悯的眼神, 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现在陆斐的感受大约和当时小陆斐的感受相去不远。
尴尬,窘迫。
不愿意将自己的伤疤给人看,担心把别人吓跑,也担心获得别人的怜悯。
虽然骆佳容没有像陆斐一样熟悉何茗莉的声音,可以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但是联系上下文,还有陆斐的反应,她也大概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状似不知,只是笑着把手心摊开给陆斐:“喏。”
女孩子的手掌皙白,掌纹清晰,上面放着两颗水果硬糖。
陆斐垂下眼睫,从她手掌心里拿出其中一颗,剥开糖纸丢进自己的嘴里。
他拿的这一颗是白桃味儿的,带着桃子香气的糖块儿在他口腔里融化,甜液暂时抚慰了他心里的烦躁。
他走在前面,停顿了几秒,才打开了通往楼下的门。
整座房子的灯都已经通过中控打开了,灯火辉煌,楼梯上别处心裁的感应灯不再夺目。
何茗莉和刚才的男声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好。陆斐想着就这么不碰面地离开也比面对面的尴尬要好上许多。
二人很快下到了一楼,正当他们以为刚才的来人不在了,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上天却很喜欢把人逼入尴尬的死角。
侧对着楼梯那个大开的房间里,两人一转头就很明显能看到一个已经脱-光了上身的男人正和何茗莉抱在一起,情状刺目。
不仅他们看到了房间里的人,房间里的人因为看到楼梯上下来的二人也很吃惊,马上分开了。
男人的脸很年轻,陆斐很快回忆起来了,他是上次在骆家给骆川衡开的生日会上见到过的,何茗莉朋友公司旗下的模特,叫做王森然的那个。
王森然的上衣已经脱-光了,露出结实的肌肉,何茗莉的衣服也不太整齐。
“小斐。”何茗莉皱眉。
不等陆斐回答,骆佳容就一脸严肃捂住他的眼睛。
骆佳容义正言辞:“别看,长针眼。这是金钱利益驱使下催生出的不纯洁交易。”
陆斐轻声道:“我真讨厌你。”
他内心窘迫,双拳握紧。
骆佳容的手掌微微潮湿又温暖:“我永远喜欢你。”
何茗莉已经站起了身子,这下也看清了骆佳容的脸,皱得眉头更深,仿佛做错事情的人应该是陆斐和骆佳容。
“你们两个这么晚怎么在这。”何茗莉拿眼睛去打量两人。
她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小斐不是一直不喜欢骆家那个后面带来的粘人精姑娘么,这么晚了,怎么两个人还在一起。
骆佳容捂在陆斐的眼睛上的手没有松开,感觉到他的睫毛在她的手心里上下闪动了几下,有些酥-痒。
“陆太太。”骆佳容提高音量,“今天是阿斐的生日。”
何茗莉闻言低头抬手看了一下腕上价值不菲的女士手表,有些错愕。
而王森然,也因为骆佳容咬字清晰的“陆太太”三个字说得眼神有些闪烁。
王森然下意识想打圆场:“年轻人嘛,又是周末玩到几点都不算晚的。”
“的确,两个单身的年轻人,规规矩矩在庆祝生日,算得了什么呢。您说呢,陆太太。”
骆佳容仿佛没看到王森这个人,只是对着何茗莉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何茗莉因为骆佳容阴阳怪气的话,终于从今天是陆斐生日这个事情中出来了,改去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子。
还没有等何茗莉回答,就听到骆佳容自顾自往下说,“陆太太,不管是谁,违背道德底线的交易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完,她把陆斐的身子往后推着,示意他往门的方向走,陆斐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也乖乖照办,等到他的身子完全转过去,看不到后面的糟心事情之后,骆佳容这才把捂在他眼睛底下的手松开。
二人在何茗莉和王森然错愕的目光之下,夺门而出。
“那……这还继续么,姐……啊,王总。”王森然磕磕巴巴道。
本来还想像之前一样叫何茗莉姐姐调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话都临到嘴边了,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如玉如雪一样的女孩子的话。
违背道德底线的交易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又赶紧把称呼改了回来。
何茗莉又抬手看了一眼表,没有说话,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从自己的坤包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
她的手指也很修长漂亮,陆斐的手就很像她的。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涂着红色的蔻丹,两根手指熟练地夹着一根烟,点燃。
刚才因为亲吻而斑驳的唇中吐出一口烟雾,沉默了一阵,这才回复王森然:“还继续什么,你回去吧。”
“啊,那这,还有说好的……”王森然长相俊挺,身材极好,却在这个成功的女人面前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局促。
何茗莉的唇中又吐出一口烟雾,看着面前的人的德行,想到这几天这个年轻男人对自己说的甜言蜜语,又想起来刚才骆佳容临走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还真是,终日打雁,还差点儿就被雁啄了眼睛了。真是上了年纪了容易心软。
她勾起一抹冷笑,“呵呵,放心,没睡到这些东西买给你了就是买给你了。我不缺这点儿钱,你不需要一副我□□不成要赖嫖资的样子。”
王森然尴尬地看着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子,把衣服无声穿好。又把那一堆大包小包的奢侈品购物袋提到手上,“那我走了,王总。有事再叫我。”
男人大包小包地也出了门。
屋子里重归寂静,灯火通明的房子里,一个又一个烟圈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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