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的背运几乎把童小悠的底线磨平,无数次的失望已经让她对自己不再有任何自信。没有底气去反驳,也没有勇气去抗争,但总有一件事她永远有200%的把握。
“主编,如果我能证明我就是运气不好呢?”
陆星成眸光一转:“哦?”
半山腰有座道观,童小悠径直走到大殿前,拿过求签的签筒走到陆星成面前,认真地说:“主编,我可以摇出所有的下下签。”
陆星成不说话,表示观望,心里却默算了一下概率。
童小悠深吸一口气,上下左右开始摇签。“啪!”第一根掉出来——下下签!
她如获至宝地奉上,然后继续摇。“啪!”第二根掉落,依旧是下下签,童小悠的自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胀!看到没,如果举办一个摇下下签比赛,她就不会拿五个零了!
如有神助,童小悠速战速决,逢摇必中。
陆星成抓了一手的下下签,真是满满的凶煞。所以他才不同情失败者,这些人各个都身怀绝技,要不就是怨气冲天,要不就和童小悠这样——衰神附体!当初要不是和温惜做交易,他怎么会留下这么个奇葩!太、可、怕、了!
童小悠很骄傲地说:“主编,我说了我不是抱怨,现在我证明给你看啦!”
陆星成点头赞同:“对,你不用赔偿了,也不用去仓库了,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为什么?”童小悠脸色大变。
陆星成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你衰成这样,我还留你在杂志社?万一你下次衰出新花样,你要让杂志社原地爆炸吗?”他虽然不信运气之说,可明晃晃的一个衰神站在他眼前,他不能不避啊!
“主编!不要啊!”眼见主编要遗弃自己,童小悠放下签筒就跑出来追他。雨后的石阶满是青苔,她脚下一滑,咕噜咕噜滚下山去……
青石台阶真是硬,童小悠觉得全身都摔散架了。在更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前,她模糊地看见越来越远的陆星成。他的预测力真是神准啊——她果真衰出新花样了!
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童小悠想:这应该是她从小到大证明自己最成功的一次了,不仅一次到位,还超常发挥了!只是疼得让她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眼泪一流出来,右脸颊就一阵刺痛。童小悠伤心地问站在不远处的Daly:“我是不是破相了?”
童小悠的额角磕破了一块,半边脸都是血。Daly思忖了一下,摇摇头:“我认为没动骨头都不算整容,鼻子没歪都不算破相。”
“那我会残废吗?”童小悠疼得直抽气。
“你卡在台阶转弯那里没掉下去,残不了。”
“哦。”童小悠应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我明天是真的不用上班了。”
站得更远些的陆星成冷面冷心地开口:“手又没断,有什么资格不工作?”
童小悠突然两眼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陆星成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Daly解释:“工伤期间辞退你违反《劳动合同法》。”
不幸的事已然发生,那只能去想一些幸运的事。
比如,因为山上气温低,童小悠穿了长袖长裤厚外套,所以只有右脚脚踝摔肿了,外加额头和左手腕有两处皮外伤,以童小悠狼狗一样的复原力,留院观察48小时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再比如,因为工伤,不但暂时保住了工作,还有一笔可观的营养费。而陆星成呢,当真是言出必行,午后就让Daly送来一摞厚厚的请柬外加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
“周末是总公司的周年晚会,这是《CHIC》邀请的宾客名单,你负责手写请柬。”Daly说着指了指她受伤的右脚,“写字用不着脚,对吧?”
其实Daly低估了童小悠对干活的忍耐力,对她来说只要能留下,让她用脚写字,也不是不可能。
“周年晚会一定很热闹吧?”童小悠有些羡慕地看向Daly,虽然她在杂志社工作了四年,可一次周年庆还没参加过呢。
“这次你也要去。”Daly对着童小悠比划了一个拉上嘴的动作,“你最近最好少吃点,否则以你现在的体重是穿不了2码的衣服的。”
她也能去参加周年晚会?!童小悠瞬间满血复活,抄写请柬时指如疾飞,势如闪电。
哇,风尚杯设计大赛的冠军也要来!必须去要签名!
不得了,还有大明星!影帝影后加舞王,一定要去合照!
我的天呐,连退隐多年的时尚教父都要参加,看一眼都会多活三年!
抄到最后一张时,童小悠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写在备注里的颁奖司仪那一栏。她?颁奖司仪?为什么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Daly,晚会的主持人请了谁啊?”
Daly坐在床边精心打磨他完美无瑕的指甲,心不在焉地说:“穆扬啊。”
童小悠有如醍醐灌顶,主编这是要送她这个衰神去克穆扬这个死敌啊!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她仿佛可以看见陆星成那抹淡漠里带着不屑、不屑里带着自负的笑容。
以后谁再和她说陆星成是靠运气的,她就和谁急!陆星成能有今天,靠的绝对是慧眼识人、物尽其用!
第6章 讨厌我的人那么多,你号都排不上。
时尚只有两种,一种是我认同的,另一种是垃圾。
——《孤独星人》专栏
宋儒儒来送晚饭时,Daly刚走。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累累伤痕的童小悠,既心疼又骄傲:“我之前没算错吧,都说你凶星高悬,还有血光之灾!”
“是是是,你是宋半仙。”童小悠哼了一声,夺过她送来的猪蹄汤,盛了满满一大碗,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碗推开,“不行,我太胖了,不能吃了。”
宋儒儒撇撇嘴:“以你的体重,差这一顿猪蹄吗?”
童小悠沉默了。
宋儒儒把碗推给她,继续说:“我听说《CHIC》销量又破记录了,周年庆上陆星成肯定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啧啧,你去打听一下你们主编的八字吧,我还从没算过这么好命的八字呢!”
童小悠愤愤地啃着猪蹄说:“这有何难?你顺着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一个个查,那些人的八字一定个个都很旺。”
宋儒儒感慨:“你们主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咱们家小悠衰成这样,竟然也没有一张红颜薄命的脸……”
童小悠想起自己肩负的重担,一时间胃口全无。
可就是胃口全无,童小悠也一斤都没瘦,反而因为行动不便胖了两斤。听说温惜为了穿进那套高定周T台款的礼服,把鱼肉都从食谱上抹去了。
Daly欣羡地说:“主编和温惜一定是全场最靓的一对,可惜人家男票不能参加,我只能孤家寡人了。”
童小悠很庆幸她不会形单影只,毕竟她要面对的可是穆扬呢!娱乐圈最红最嫩的“小鲜肉”,影帝穆斐的独子,收视率第一的节目主持人,每一个标签都闪闪发光,而人嘛,也是尖利得闪闪发光。如果说陆星成是王者的傲慢,那穆扬就是小屁孩的蔫坏。到了会场,两人尴尬照面,穆扬就开始了他的幼稚连环攻击炮。
“你颁奖?颁0分吗?”
“天哪,你怎么能那么胖?你穿的裙子和我奶奶穿的一样!”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比不笑丑一百倍。算了,你最好背对观众。”
……
如果童小悠真的有把霉运带给别人的能力,她一定会引爆自己的洪荒之力和穆扬同归于尽,可惜她没有。因为一进这样群星闪耀、熠熠生辉的场合,童小悠的存在感瞬间降为负数,倒是陆星成在这样众星捧月的环境里更加神采飞扬。就连对他心生怨怼的童小悠,在后台远远看见他的夺目耀眼,都忍不住敬佩又羡慕。
开幕致辞已经结束了,距离最后的颁奖还有一段时间,穆扬为了躲避人群,就坐在童小悠身边打着手机游戏。看她一脸欣羡,他冷冷地说:“陆星成那么哗众取宠,怎么会带出你这么寡淡的设计师?一会儿颁奖时你要是敢出错,我就让一千万粉丝把你的微博踏平!”
穆扬和陆星成的过节毫无征兆和理由,两个人就是不对盘。据说圈内还有不少关于他俩的同人腐段子,明明是两个男人的斗争,童小悠偏偏成了牺牲品。不过,寡淡有时候也是一种长处。
“我微博被人盗号了,上面发的全是广告。”
“那就公布你的微信!”
“可是你都没有我的电话号码哎……”
“……”穆扬起身,把手机狠狠往桌上重重一拍,愤然离开,留下茫然四顾的童小悠。
《CHIC》销量再创新高,时尚第一刊的影响力在陆星成的手中霸气扩张,一张内页的效果堪比花费千万的广告,而封面效应更是如狂风暴雨般势不可当。
上者生,下者死。
而主掌这一切生死大权的,只是陆星成的一句yesorno。周年晚会无疑给了这些品牌大佬们围攻陆星成的机会,可陆星成却不是会被别人左右的人,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他还愿意与他们客套两句,但原则上的事,绝不动摇。
C&G是总公司最大的广告赞助商,可自从陆星成上任,他们别说封面,连内页都没上过。老总的面子挂不住,设计师的面子更是挂不住,急吼吼地就冲到陆星成面前要“曝光”。
“这一季的设计主打的是中国风,我们采用了传统的团花图案,找了江南百年绣坊手工制作……”
陆星成竖起食指不耐地摇了摇:“不要没上封面就觉得自己是沧海遗珠,我每天工作十五小时,在场每一位的设计,送没送来杂志社的我都看过。恕我直言,C&G这一季的设计放到80年代的大花被褥上我都找不到。传统是好的,但是为了追求中国风而强加传统元素往往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别说封面,C&G送来的宣传片我觉得内页都不能上。”
人群一阵哄笑,C&G的设计师气恼不已撂下狠话:“你敢下C&G的内页?!”
陆星成则笑得很冷:“我是主编,当然我说了算。”
他说着看向围在他身侧的人群:“我知道在场的诸位都是总公司和《CHIC》多年的合作伙伴,可我接手了《CHIC》就意味着只有好的设计才是通行证。除非我卸任,否则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这一原则。今天想用赞助来要挟封面的,一律摘内页。”
C&G的设计师不甘心地咬牙:“那下一期封面是哪家的?”
陆星成平静地回答:“Onepiece。”
年轻气盛的设计师瞬间脸色惨白,拂袖而去。众人知晓陆星成决绝的态度,也只能讪讪而去。
陆星成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想喝咖啡了。
“奥林匹……”话刚出口,陆星成就想起自己把她打发去祸害穆扬了,他只能揉了揉眉心。Daly走到他身边汇报情况:“C&G的设计师很生气,一路说要弄死您呢!他和Onepiece的设计师可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决定用Onepiece做封面的?”
“刚刚。”
Daly暗暗咂舌,汇报下一条:“穆扬和童小悠很不对盘,不管她衰不衰,穆扬都已经很不爽了。”
陆星成笑了一下,这抹笑容里有一种少见的期待,让Daly十分惊讶。
童小悠在后台蹲了很久,也观察了很久,席间的人交流的方式很简单,不是“久仰大名”就是“好久不见”。她想出去要签名,又想去认识人,可是……
她转头看向手边穆扬落下的手机,现在后台只有她一个人,拿走吧不太好,丢这里也不太好,最后只能生生被一个手机拴住了手脚。
“奥林匹克。”
熟悉的声音传来,被派遣来的绝密武器立刻站起身来:“主编!”
陆星成目光在后台一扫,神色不悦。这个衰神功力也不怎样嘛,后台看起来平安无恙。
“你一直坐在这里干吗?”Daly询问童小悠,“之前不是还嚷嚷着要去签名合照吗?”
童小悠可怜地指了指穆扬的手机:“我在看手机呢。”
Daly心细眼尖:“这不是穆扬的手机吗?”
“是啊。”她点头,“他出去了,所以我一直坐着等呢!”
陆星成皱眉:“奥林匹克,我送你来不是让你给他看手机的。”
童小悠当然知道自己是来发射倒霉光波的,可穆扬走了就她一个人,她就是立体环绕发射也没用啊。她撇撇嘴:“主编,你和穆扬究竟有什么过节,他那么讨厌你,你也那么讨厌他?”
陆星成挑了下眉梢:“我讨厌你,你也讨厌我,你说为什么呢?”
童小悠惊呆了,她为了保住工作,将自己对陆星成的反感隐藏得那么深,却还是被他发现了。没错,如果说之前她把陆星成当一个传奇来仰望,那么现在的她对陆星成仰望与反感并存。但这种反感又很特别,因为陆星成的恶总是那么坦荡荡,哪怕他坏得人神共愤,竟也有一种光明磊落的味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此不屑一顾:“你们这样的芸芸众生,既不能把我怎么样,又不得不看我的脸色。讨厌我的人那么多,你号都排不上。”
讨厌一个弱者很容易,也很轻松。但讨厌一个强者就很难过了,这份发自内心的强烈情感无法与人争辩,只能自己默默承受,无论有多少的不满情绪,最后都只能反射到自己身上。
穆扬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童小悠一把抓过手机,趁机逃离:“我、我去给他送下手机。”
童小悠落荒而逃,陆星成兴味索然地离开后台,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晚会上的人群突然涌成一片,而他竟然不是中心。
Daly看了一眼,神色激动:“是路言之来了!他还是那么帅。”
陆星成瞳孔微微收缩,英俊的脸庞变得有些骇人:“哦,是吗?那你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