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算是厄运,从她先天的体弱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再自然不过的一次分化,带来的却是远比先天体弱更糟糕的困境。
加入政府军的两年内,每一次任务她都竭尽所能完成得漂亮。
是一次又一次实实在在的胜利令同僚逐渐打消了对她体弱瘦小的质疑。
一次分化却将她两年的努力全部打回原型,甚至将她推入更恶劣的境地。
为了能够继续待在军中,她不得不接受腺体摘除的手术。
这对她的身体无疑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假如没有之前两年的功绩,她连摘除腺体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有。
命运对她似乎是垂青的,但同时也是吝啬的,只愿意在最无望的境地里稍稍网开一面。
而这也足以令人为那一线生机倾其所有。
大概是在她手术后休息调养的那段时间,她接到了来自帝国知名研究员的私人来信——
“我知道您即将奔赴前线,前往……作战,我没有恶意,我并非想要以此威胁您,相反,我恳请……”
信中言辞恳切地请求她,对他年幼的小儿子施以援手,作为回报,他不会将截获的行程信息递交给上级,并且,他会将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交予自己的小儿子,以此换取儿子的自由和生存。
如果情况属实,东无笙也希望战争能远离无辜的孩童,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规划了新的路径。
那一次的任务原本就险象环生,需要深入敌方腹地,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会在刚出院就接到这样艰巨的任务,说起来,估计也是有人并不希望她以这样残损的模样抵达常人也达不到的高度。
东无笙早已对人的恶念习以为常,她能走到如今,没有哪次不是依靠将生死置之度外后的孤注一掷。
但殚精竭虑之后,撤军途中还是发生了意外。
敌方不知如何提前把握了他们的行动路径,对他们发起突袭。
突起的炮火与硝烟宛如阴云般笼罩在众人头顶,东无笙更是感觉那密集的轰鸣声像只巨手扼紧她的喉咙。
有谁能不畏惧死亡呢,东无笙那一刻怕得浑身战栗——
她回头看一眼追随自己的将士,每一个都年轻、英勇,后方有无数人还在期盼着他们回家;她回想起离开金门前,母亲拥抱她的温度,滴落在她肩颈的眼泪……
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东岑。
她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她好像站在陡坡上推举巨石的西西弗斯,每往前一步都举步维艰,可往后望一眼,万家灯火连绵至天边——
这都是她的不幸与大幸,她绝不愿意辜负一丝一毫。
她绝不能后退一步。
她登上高坡,让金光照亮这好似没有尽头的长夜——
“……”
众人欢呼胜利的时候,她眼前一片光照不透的黑暗,脑子里像是装入了一万只蜜蜂,嗡嗡作响。
“活下来了——”
听到第一声欢呼划破寂静的瞬间,她咚一下往后栽倒下去,再睁眼时日光洒满了整间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今天迟到了,但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深更半夜等我更新,所以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33章 关于易感期这件事
短暂的胜利之后,是接踵而至的繁忙与压力。
隆日一战之后,东无笙甚至没来得及同母亲分享胜利的喜悦,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战场。
膝盖自隆日一战之后便一直疼痛难忍,她也抽不出时间疗养。
直到膝盖再也不能承受,她才终于得到一线喘息的机会。
她终于得以返回金门。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从前记忆里绿树掩映的家,如今孤零零地伫立在荒坡上,看起来颇有些荒凉。
东无笙远远望着那栋小楼,心情依然欣喜雀跃。
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母亲。
即便她如今需要依靠手杖才能缓慢行走,视力也差到完全看不清远处家的模样……但,这样之后,她依然有家可回,有一处足以安息的后方。
还是和许多年前不一样了吧?
她慢慢踩上石阶,在家门前站定。
这栋历经战火依然伫立的房子,与许多年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红棕的房门褪色斑白,白墙也微微泛黄。
原先摆放在门口的那些绿植现在也不见踪影,木制的走廊空荡荡、湿漉漉的。
过去的三天里,东无笙一想到即将回家见到母亲,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如此也不觉得倦怠,只恨不能瞬间跨越这几万里的星河。
现如今,就站在家门前,她反倒是怔愣着,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
她静站了一会儿,听着不远处屋檐下水珠一滴一滴砸落在石阶上,如此静听了十数秒。
这时,房门内忽然吱呀一响——
有人要出来了!
东无笙不由地捏紧了手杖。
门内走出了一位陌生的女孩。
十岁左右的模样,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红棕色的头发爆炸式卷曲,乍一看,有点像朵红蘑菇。
那张带着一点雀斑的陌生面孔让东无笙怔愣了一下。
“你找谁?”
女孩皱着眉,目光将东无笙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最后在她的手杖上停留了片刻。
“我找原先住在这里的……”
东无笙抱出母亲的名字,却见女孩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你认识阿姨?你是谁?找她做什么?”
“她是我妈妈,我回来探望她……”
东无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女孩啊了一声。
“你是东无笙吗?”
东无笙正要露出一个微笑,下一瞬,却听女孩道:“阿姨她已经去世了,她让我在这里等你。”
“……”
东无笙只觉得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女孩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了东无笙颤抖的指尖,仰起一双碧绿的眼睛。
“你想去看看她吗?”
东无笙跟着女孩来到母亲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前一阵阵发黑。
来的路上,她还斟酌过该如何向母亲讲述她这些年的经历。
结果,谁能想到,她做了那么多,竭尽全力希望留住身后的灯火,当她终于能够卸下重担走入灯火中,却发现这里早已成了一座空城。
恍惚中,东无笙看见红头发的女孩回头看向她。
“阿姨还有话让我带给你。”
女孩递来一封被妥帖保管好的信。
信上写道,自从丈夫战死,儿子下落不明,夜半时她时常感到难以自控的心悸,有时候梦中惊醒就再也睡不着,那些时候格外想念她这个漂泊在外的女儿。
但她也不好总是写信打搅,于是写完以后就收在了书房的抽屉里,如果实在想念,可以拿出来看看。
母亲在信中还提到了女孩:“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有时候觉得她有点像你,忍不住将她留在了身边。”
“把她当作家人看待吧,无笙,就当作家还在。不要过分想念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无时无刻不为你感到骄傲。”
信读到最后,泪水将一切都浸泡得模糊,东无笙只感觉到有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她的腰。
“明明只是想要做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做到,太糟糕了……”
俯身回抱住女孩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在东无笙脑海里闪过。
下一刻,寂静的墓园扭曲变化,怀中人也变了模样。
她忽然来到了深夜的医院,怀里意图安慰她的女孩……变成了怀特的模样。
青年拥抱着她,吐露出了相似的话语,“只是想要为老师做点什么……最后却连不给您带来灾难都做不到,真的……太糟糕了。”
亲耳听见心声的感觉让东无笙战栗起来,她轻轻贴住青年的脸颊,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汇入两人肌肤相亲之处——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母亲身边就好了……
如果当初不要同意东岑参军就好了……
如果……
怀特,灾难从来都不是你带来的,这一切都是……她贪图命运转机所付出的代价。
梦醒时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逐渐消散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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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对方的掌心格外热,蕴得她的皮肤也微微发烫。
东无笙摩挲着摸到对方的头顶,触感毛茸茸的,是稍有些长的卷发。
“老师?”
怀特被这一点动静闹醒,朦胧间睁开眼。
“我吵醒你了吗?”
“嗯,”东无笙感觉到对方依偎上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不过没关系。”
“老师刚刚一直在发抖……是梦到什么了吗?”
回想起梦境最后的场景,东无笙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今天怎么又这么晚过来?”
“嗯?因为我今天一直在实验室里做义眼。做好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不想来打扰老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不着,然后也很想……至少和老师见一面。”
睡不着?
青年的怀抱热得似乎有点不对头,东无笙待在他的怀抱里,还闻到了一种似曾相似的味道。
她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寻找到这一种味道。
好像……是一种花。
一种生长在热带地区的食人花,花形非常艳丽娇美,花香馥郁甜柔。
所有为了它美丽花朵和甜美香气赶赴而来的昆虫、小动物,最后都会被荆棘绞死在花下,慢慢腐败,成为花的养分。
“……”
东无笙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怀特,你……你是Alpha吗?”
“嗯?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东无笙沉吟了片刻,“你……你有没有想过,你睡不着,可能是因为你的易感期到了?”
易感期……
怀特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态似乎确实和易感期差不多。
他的确是个Alpha。
平常之所以没有丝毫的信息素残留,是因为他用的抑制剂相对特殊。
之所以有意隐藏起自己的生殖性别,只是不希望因此惹上麻烦。
但……对老师的话……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正处在易感期后,怀特就松开了怀抱,坐在床边,将鼻子探进衣领里。
“老师会这么问,是因为闻到了什么吗?可能是我新换的洗涤剂。”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到温度的确比平常略高一些,“我的话,是Bate,没有易感期。”
“……”
东无笙默了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啊终于,写ABO都没有写过易感期,这像话吗
第34章 关于小孩的把戏这件事
再见到孟绮罗,是在抵御异兽的第一线,遥远的星际边缘。
大二那年,向谷自愿参军。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这是他以前从未设想的道路。
“怎么忽然想到要参军?”
得知这个消息,怀特也很惊讶。
然而,怀特的问题,一直到向谷接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远征任务,整理好着装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似乎焕然一新的自己时,向谷依然回答不上来。
也许只是想要一个新面貌也说不定。
向谷一如既往地没有执著于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次的任务据说是去营救被异兽潮围困的友方,听起来明明是十万火急的任务,上级却是一幅不慌不忙的态度。
直到在那所谓的“友方”队伍里看见孟绮罗的身影,向谷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彼时银发的女人浑身沐浴着异兽的血,伤痕累累,却仍在大笑。
同队的士兵都对此感到惊异的时候,向谷迅速清出一条路来,赶到她身边。
“哟,是你啊……”
孟绮罗侧眼瞥了他一眼,唇畔带笑。
向谷也瞥她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好一会儿无话可说,耳畔尽是刀剑切割的声响。
孟绮罗战斗时还是老样子,每一分胜利都能令她由衷大笑。
向谷实在是有点想不通,就孟绮罗这样的,居然也会“多此一举”,放过东教授。
这问题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将来一定找个机会问问这家伙,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向谷暗自心道。
反正,这星际辽阔无垠,却也小如一家。
以后见面的机会大概还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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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怀特升上大四,即将毕业。
首要任务,是找一份实习工作。
像怀特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但他最近总琢磨着想往孟来星发展。
估摸着差不多时候了,怀特就给东无笙发了信息。
恭喜发财:老师?你最近工作忙吗?我可以请你帮我物色一下孟来的工作岗位吗?我们差不多到该找实习的时候了。
东无笙如今在孟来筹办了一间符箓工坊,这本来是个不怎么赚钱的行当,不过她的名气摆在那里就是个活招牌,哪怕只是付费进坊参观真人,只怕都有人不少人愿意。
况且她手上还有不少的资产,平日里光是些低风险的投资理财收益都足够她和东芸二人富裕地生活。
钱对东无笙来说,还真不是那么紧要的东西。
因此,她开符箓工坊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清闲,同时也疗养身体。
这种富裕又轻松的神仙日子,不得多过几年?
怀特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刚完成一单生意,正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捧起端脑一瞧,她抬手便回了一句——
东无笙:你还需要我帮你物色?
要论搞钱,这家伙应该比她更有钻研精神才是。
不过,话虽这么说,东无笙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怀特时不时前来“叨扰”的行为。
这人应该本来就是这种活跃的性格吧?
东无笙有时候也有些犯嘀咕,但是真要说这人有什么逾矩的言行,好像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