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岐没吭声,他便自己回道:“看可怜虫的?”
蒲岐觉得贺晚来有些不可理喻,她又不是施暴者,他来找她胡搅蛮缠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我离你三米远吗?”她质问道。
贺晚来嘲弄地勾了下嘴角:“还记得?那有本事就从我后面搬走。”
蒲岐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委屈,挥起拳朝贺晚来身上砸:“你就会和我横!有本事也和他们横!”
贺晚来一把禁锢住蒲岐的手腕,他脸色微微一变,咬了会儿唇,然后松开,眼神空洞:“他们觉得我欠他们。”
“那你觉得我欠你?”蒲岐的思维很清晰,她觉得这种欠债论大概是这里的待人法。
可她想不出,明明她才刚来这破地方一天时间不到。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贺晚来觉得自己欠他。
想不出是因为真没有,就连贺晚来自己也说:“你不欠我。”
“可我也不欠你。”他接着又说。
“所以,我们是平等的。”
“既然平等,你就放开我。”
蒲岐的手腕被锢疼,她用力挣了几下,想收回手,没料到贺晚来听话猛地松开,她被自己力反作用,踉跄着摔到了矮木上。
手臂上的肉白净细嫩,被木枝刮伤,破皮沁出血来。
蒲岐感觉到疼,长嘶一声。
她瞪着贺晚来,看到他表情有些意外,有点小小的惊慌。
她只当他惺惺作态,用尽所有厌恶吼了一句:“滚!”
贺晚来站着没动,蒲岐便冲上去撞了他一下:“好狗不挡道!”
贺晚来把手插进裤兜,散散漫漫地开口:“我是人,不是狗。偏要挡道。”
蒲岐觉得这话非常的耳熟。待想起这正是自己昨天怼贺晚来的原话时,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她甚至希望刚才那个喻原州再回来多踹他几脚。
正当她邪恶地这样想时,贺晚来炙热的手拉过她的手臂,粗鲁地往她的伤口处贴了个创可贴。
蒲岐低眸瞥到他那只手背上有几处弯月状的痂,应当是她昨天用指甲挖的。
蒲岐想,那就这样扯平吧。
——
中午蒲岐没去食堂,到教务处领了校服换上就打算回教室补觉。推开门的那一刻她没想到里边还有人。
她在和宋漪通电话,嘴里还在骂着“这儿的人真的都有病”。
教室里的人歪着脑袋看她,笑得意味不明。
蒲岐停在门口,她觉得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进去得好。
转身转了一半,喻原州叫她:“哎!我也在有病的那堆人之中嘛?”
蒲岐抽了下嘴角,心道:你是病得最重的!
喻原州说完,他前边的女生转了头过来看蒲岐,她问:“谁啊?”
“一个美女。”喻原州笑,明晃晃地轻浮,他把女生的头扭回来重新摁在课桌上,眼睛却一直望着蒲岐。
那个女生好像被弄疼了,娇软地嗔了他一声,然后用勺子继续挖着她伪装的餐馆牌爱心便当送到喻原州嘴边。
蒲岐看得头疼,帮他们把门关上,在走廊继续和宋漪聊。她想等再回来个人和她一起进去。
贺晚来是最先回来的,刚转过楼拐角他就看到了蒲岐。
她穿着和学校女生一样的衣服,但却有种别样的气质。
她脸上露着他没见到过的笑容,在阳光之下深深地刺着他的眼睛。
贺晚来停在原地,愣了会儿神。直到有人从后面撞他,骂道:“你不长眼啊?挡在路中间?”
贺晚来没说话,他的余光瞥见蒲岐看过来了。他侧了身,默默让开。
走到蒲岐旁边时,她酸他:“这个你也欠?”
贺晚来盯着她,眼神越来越冷。蒲岐突然有些后悔说了那话。
“对不起”三个字已经在嘴边,贺晚来突然抓起她受伤的那只手,撕下创可贴扔在了她脚边。
创可贴上的笑脸愚蠢地看着蒲岐。蒲岐也觉得自己真够愚蠢。
蒲岐跟在贺晚来后面进了教室,那两人你侬我侬的喂饭游戏还没结束。
蒲岐当他们是空气,将脸朝向墙壁,头枕着胳膊,阖上眼睛睡觉。
但她的耳朵没阖上,还能听见两人的谈话。
蒲岐本想忍一忍,但这俩货说的实在没法听,蒲岐只好塞上耳机,想放放歌,净化一下自己的耳朵。
刚要按播放键时,她从那女生口中听到了“蒲顺”两个字。
“哎。喻原州。”这人声音故作娇嗲,“听说你理想型是蒲顺那样的?”
喻原州盯着蒲岐的后脑勺,而后视线集中在她细白手臂上那道碍眼的伤,蹙了眉有些烦躁地问:“怎么?你有意见?”
女生笑着:“她可又是未婚先孕,又潜规则的,狐狸精一条。你就喜欢这种?”
话刚落地,还没等到喻原州回。女生就被飞来的一本书砸中了额头,不偏不倚刚好在正中。
她捂着额,朝着书飞过来的方向看去,被蒲岐那张脸惊了一下。
美得太具有胁迫性。
明明是处于盛怒状态,但颜一点没崩。细长眉高高扬着,清冷的目光垂眼俯视过来,像一把又薄又利的刀,未出鞘,气就已经伤了人。
女生呆滞几秒,才逐渐找回怨愤。她走到蒲岐面前,挺了挺胸给自己拗气势,用质问的语气道:“你砸我干什么?”
“教你不要乱说话!”蒲岐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说出来,
她的气愤不比她少。
如果怒气可以化成火,蒲岐觉得先把对方烧死的一定是她。
“脑残粉一个。”女生“呵”地一声笑出来,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眼尾上挑,轻飘飘地瞟着蒲岐。
“你家主子自己都承认自己有个女儿了。她没结婚不是未婚先孕是什么?她一个有女儿的老女人,没有陪.睡,怎么和那些年轻的争的资源?”
原本前边是事实,蒲岐听得再生气也只得打烂牙齿和血吞。但最后这人偏偏要造谣诋毁,蒲岐忍不下,只觉得一股血.腥朝脑门上冲。她扬起手朝她脸上就是一扇,速度之快,力道之大。
女生被扇得踉跄着站不稳,最后抓着桌沿才没倒下。
她愣了许久,感觉到脸火辣辣地疼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就这么被打了,扬起手也要回扇,被喻原州迅速地抓住了手腕。
“齐玫!要在我们班惹事你就不要再来了。”他吼她。
“到底是谁惹事?”齐玫哀怨地回头望着喻原州,她以为他会站在她这边。但从他视线所落之处,她得到了答案。
齐玫在气头上,顺着喻原州的话撂狠:“不来就不来!”
喻原州把她的便当盒扔给她:“这个拿走。”
齐玫没接,任其摔在地上,红肿半边脸,眼中忍着泪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直到齐玫消失在视野,蒲岐环视了一下教室,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班上已经到了好多人了。
他们刚才都在一声不吭地看戏。
蒲岐心想,看吧看吧,反正她在大京也没少被人看。只不过是眼中的色彩不同罢了。
蒲岐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重新趴回了桌上睡觉。
刚闭眼没超过十秒,喻原州踹了一下贺晚来的凳子,让她的课桌也跟着遭了殃。
她烦躁地虚了虚眼,觑见贺晚来站了起来。
“去买张创可贴。”喻原州对他下命令。
贺晚来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放到他桌上。
接着,蒲岐的手便被人拽了拽。她扭头,伤口上又重新有了张笑脸。
“你也喜欢蒲顺?”喻原州见她醒了,笑着找她搭讪。
蒲岐没理睬,他便在旁自言自语:“哎,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新戏了。”
蒲岐一听不对劲:“为什么?”
“你不知道?昨晚开了个发布会,把那些谣言澄清之后就宣布退圈了。”
退圈?
蒲岐的脑袋轰隆一下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被毕设搞得焦头烂额(苦笑),还好存稿还能支撑几天(≧▽≦)
第7章 第七场雨
“家里附近可能随时都有狗仔,你先去贺秋的老家避一段时间。”
“等妈妈处理好一切,事情平息下来,就接你回来。”
“不会太长时间,我们每天视频电话。”
蒲岐想着离开家时蒲顺说过的这些话,她的眼眶就涩得很。
这世间爱看戏的人总是很多,但他们只看浮于表面的东西,只看他们想看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随随便便地评论,擅长看图编故事。
隐婚。小三。
私生女。见不得人。
这是最初他们揣测的标签,加在蒲顺和蒲岐的身上。
后来是更难听,说蒲顺私生活靡乱,靠着床上功夫坐上娱乐圈一姐的王座。
蒲顺是公众人物,她认为这些恶评是她必须要承受的。但她的女儿蒲岐是普通人,她不觉得她也应该被牵扯进来,进入大众视野。
她不想娱乐圈的浑水搅乱她一直以为为蒲岐建造的平静生活。
蒲顺想把蒲岐送到一个地方避一阵子,但她们的老家没有人可以收留她们。
贺秋说他的老家可以。
于是,蒲岐来到了空山。
——
蒲岐给蒲顺打了很多通电话,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想给贺秋打时,结果她自己的也关机了。
没办法,她只有在学校里心事重重地耗,耗到晚上放学。
铃终于响起的那一瞬,蒲岐拎上包毫不犹豫地就冲了出去。到校门口她才发现,空山这个小镇街巷太多,房子又都长得一样,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贺家。
蒲岐在校门无措地张望了一圈,看到几辆载客的摩托,她上去选了一个瞅着老实的师傅问了问。
“去最边上那个红色洋房多少钱?”
师傅一脸怪异地打量了蒲岐一圈儿,反问她:“你去那儿干什么?”
蒲岐被看得心虚,不敢实话回答,便敷衍道:“有事儿。”
“到那儿能有啥事?”师傅冲蒲岐扬了扬下巴,“你外地来的么?我们镇上的人都不往那儿去的。”
“为什么?”蒲岐好奇。
这师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难堪,他摆了摆手:“害。不太好说。你外地来的就不要打听那么多了。”又问道,“其他地方我可以送你,要去吗?”
蒲岐摇头,不愿再和这师傅纠缠。她转过身,恰好在人群中看到了贺晚来。
他站在校门边上,左探右探的好像在找什么人。
四周的同学都在避着他走,一个个离他好远,让蒲岐不得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对所有的人都说过“离他至少三米远”这样的话。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蒲岐在看他,移开眼迅速跑了起来。
蒲岐在他后面追,一路穿过许多并肩一起走的同学。
大概跑了有十分钟,路上已经看不到几个穿空山中学校服的人了,贺晚来终于给蒲岐留下些喘气的机会。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处停下脚步。蒲岐也跟着停下,靠着路旁行道树,眼睛盯着贺晚来的脚,等他再次挪步。
盯了许久也没见动静,蒲岐抬起头来居然看到他在向她招手。
蒲岐狐疑地小跑几步到他面前。
“手抬起来。”他没头没脑,但语气至少算好。
蒲岐也没多想,一边嘀咕一边也就照做了。
结果,他又一次撕了她的创可贴。
蒲岐觉得贺晚来的怪脾气可能又间歇发作了。
“我既没看你也没骂你,你这次又撕什么?”蒲岐吸了一口气,忍着脾气好好说。
贺晚来皱了下眉,扯着嘴角,挤出俩字:“碍眼。”
蒲岐气笑了。
这人真是什么借口都找得出。她明明离他好几米远,又不是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到底是怎么碍到他的。
贺晚来看出了蒲岐对这个回答的不满意。但他不想多解释,递了一张到她面前,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这么想贴就给你贴吧。”
蒲岐没接:“不用了。反正痂都结好了。”
她不知道又是哪个字眼或者哪处神情踩到他雷了。他扔了创可贴就走,走得飞快,把蒲岐甩得远远的。
蒲岐跑得喉咙都发干了才追上贺晚来。
他气似乎已经自我消化下来了,速度归于正常。
蒲岐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她很快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贺晚来在带着她绕圈子。他们又回到了刚才闹脾气的地方。
“贺晚来。”她叫他,有点赌气的成分,“有本事你就带我转一个晚上。”
贺晚来笑:“你说的!”
蒲岐眼睛都没眨一下:“嗯,我说的。”
不过马上蒲岐就后悔了而且怂了,因为贺晚来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她以为他又要掐她下巴或是抓她手腕,眼中全是防备。
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淡淡问道:“创可贴捡了吗?”
蒲岐点头,从兜里摸出来递给他。
贺晚来接过后,一边拆封,一边道:“知道你从下午到现在的样子有多丑吗?”
蒲岐:“???”
贺晚来看着蒲岐发懵的样子,轻轻扬了扬嘴角,他把创可贴朝蒲岐脑门上一拍:“要像这样笑起来!”
要像这样笑起来。
贺晚来的这句话填满了蒲岐的脑海,她望着昏黄路灯下少年青春好看的颜,第一次平心静气地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