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秋晚来——林薄望
时间:2022-01-20 16:40:55

  这样的包怎么可能有东西能替换得了!
  喻原州不会明白,他还在愚蠢地火上浇油,阴阳怪气地出声:“这么贵重的包,是你喜欢的人送的?”
  “对!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人送的!”蒲岐扯着嗓子咆哮出声。
  她睁大了眼,努力把眼底盘旋着快要忍不住的泪水憋回去,转身冲上了街。
  她听到喻原州在后面叫她名字。
  她不想被他追上继续纠缠,混进街上行走的人群里,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个地方足够黑,不会有人看到。蒲岐确认喻原州走过后,靠着墙根缓缓蹲下来,眼中的水猛地泛滥而出,抱着包呜咽起来。
  哭了将近十分钟,蒲岐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无用功。
  她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决定回烧烤店捡起那些珠子,说不定还能重新串起来。
  可当蒲岐赶到门店时,看到先前吃东西的人已经走光了,李明达坐在收银柜台前低头算账,地上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刚想去问李明达,就瞥见贺晚来拿着扫帚和撮箕从对面走过来。
  蒲岐冲到他面前问:“你打扫过了?”
  贺晚来盯着她明显能看出来哭过的眼睛,语调平淡地“嗯”了一声。
  蒲岐的心簌地一振,她的唇微微开始发抖:“扔了?扔哪儿了?”
  贺晚来还是一脸平静,面不改色。半响,他薄如线条的唇才张开,吐出三个蒲岐不愿听到的字:“垃圾桶。”
  蒲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朝店外街道望去,然后指着对面街灯下的一个大垃圾桶。
  “是那个吗?”她问。
  贺晚来没回答,反问道:“怎么?你要去翻?”
  蒲岐的脸绷得紧紧的,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他:“是的话我就去翻。”
  贺晚来也绷着脸,眉头锁着:“里面很脏。有痰,有蛆,有腐烂了的食物。还有……”
  蒲岐听着就忍不住要去想象,然后一阵作呕。
  她拧起眉,重重地咬着音:“贺晚来,我讨厌你!”
  贺晚来嗤笑她:“你怎么不讨厌弄断你包的人?”
  蒲岐咬牙:“他也讨厌!”
  ——
  蒲岐凭着来时的记忆以及乱穿的运气,回到贺家已是凌晨。
  她精疲力尽,迅速冲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了。
  贺奶奶听到动静,上楼来看,给她关了点窗,又找了条薄毯遮着蒲岐的肚子。
  然后下楼用座机给贺秋打了通电话。
  “好了。人回来了。你放心吧。”
  “知道的,给她加了条薄毯。”
  “……我一老婆子难道还不比你个大男人会照顾人么?”
  听到这话,贺秋不禁忍俊,久违地得到一点轻松。
  他挂了电话,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材料,又翻开手机通话记录,打算给蒲顺汇报一下工作上的事。
  忽瞥见自己给蒲岐打的十多通未接,心里的难受与无奈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地翻叠上来。
  都快过去一周了,蒲岐还在生他不告而别的气。把他拉进黑名单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天日。
  贺秋轻轻叹了口气,拨通蒲顺的电话。
  “比较严重的几家报社和媒体我都整理出来了,证据也收集齐了。明天就以造谣罪上告法庭。”
  蒲顺轻轻“嗯”了一声。
  贺秋又听到她咕咕吞咽的声音,便问:“在喝酒?”
  蒲顺:“嗯”。
  贺秋劝她:“这么晚了,少喝点,睡觉吧。”
  蒲顺那边不回话了。
  贺秋以为她喝醉睡了,正想挂电话,听到她突然出声,大着舌头:“大概多久能结束完这些事?”
  贺秋安慰:“要不了多久。很快。”
  “贺秋啊!”
  蒲顺的声音充满着迷离的媚惑,使得贺秋有些发怔,过了几秒他回:“嗯?”
  “等这一切麻烦收拾结束,我想带阿歧去国外生活。她喜欢唱歌,喜欢音乐,我就带她去维也纳。你说好不好。”蒲顺轻轻笑了,像个小女生一样憧憬着美好。
  贺秋声音温柔:“好。”
  蒲顺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心也跟着收紧。她咬了唇,又一厘一厘地松开。
  “贺秋。”她叫他。
  “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比较忙,隔两天一更,还是三点。
 
 
第11章 第十一场雨
  时间静止了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蒲顺闭眼,挤出一声笑,心里空空失落但又莫名放松。
  她以为贺秋已经用沉默来拒绝了,刚想洒脱地说“再见”挂电话,忽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冷静地发问:“我要以什么身份和你们一起去?”
  我又能以什么身份?
  贺秋忽地反应过来,对自己没忍住表露出来的贪心感到烦郁,他很快道歉:“对不起,当我没问。”
  可他这句道歉丝毫不起作用,蒲顺直言不讳地反问:“你想以什么身份?不是经纪人,不是私人律师。你想是我的什么?或者是蒲岐的……”
  话没说完,手机里就只剩下了忙音。
  蒲顺咧了咧嘴角,扬起线条流畅的脖颈,一整瓶酒汩汩地朝喉咙里灌,流经之处烧得火辣。
  ——
  蒲顺记起第一次见到贺秋,是一个如酒烧喉般火辣的夏天,在京大的一号剧场内。
  她那时转运,正是事业上升期,受邀回母校做演讲,顺带宣传新电影。
  这样看来倒十分的好笑,她败在舆论,成却也在舆论。
  托前经纪人卷款而逃的福,蒲顺被网民塑造成可怜而坚强的新时代独立女性,逐渐进入人们视野。
  早期做了许多镶边角,都被挖了出来。两年前主演的一部无名网剧翻红。
  长相美,演技又过硬,还是高等名校出身,一时间好评如潮,推着蒲顺往娱乐圈王座上靠。
  蒲顺清晰地记得那天演讲的题目是《贫瘠的土地也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很俗也很矫情的一个鸡汤式演讲。
  她本科学理,作文一直不是强项,演讲稿中甚至不少的地方都有语病。
  但人气正旺的时候,这些瑕疵都可以一叶障目。吹捧能让圆的变成方的。
  所以,在一众无脑式吹捧之下,贺秋这个人成为了特别。
  他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荒土下的花开再好没有庇护也会被风雨折断。
  蒲顺聪明,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那时没有经纪人,没有工作室,相当于在娱乐圈里裸.奔。人们一时的同情与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呢?总要找到一个下家才有保障。
  蒲顺盯着眼前这个翩翩白衣气质不凡的少年。他眼神坚定,毫不躲避她的打探,他清醒稳重,又透露着青涩单纯。
  像极了蒲顺刚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的时候,有一腔热血,有未经尘世沾染的纯白。
  蒲顺笑了,对少年产生一丝兴趣。她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贺秋的腰脊挺得笔直,一脸的正气:“法律。”
  “什么时候毕业。”蒲顺又问。
  “这个月底。”
  蒲顺弯下眉眼。
  台下上千学生、校领导、媒体记者。她穿过他们好奇不解的目光,直走向剧场靠墙角落里肃肃如松站立着的意气少年。
  她递了一张名片到他面前:“你愿意成为我的庇护吗?”
  蒲顺苦笑着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瓶,她灌得太猛,此刻胃里翻来覆去的难受。
  但她有个地方比这更难受。
  她猛然察觉,原来一开始是她先向他靠近,毫无防备地向他伸出手,祈求庇护,然后无理由的依赖与信任,最终便只能沦陷。
  蒲顺比贺秋大了整整九岁。但很多时候,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她会觉得这个年龄差根本就倒过来了。
  这个时候,是她最踏实也最幸福的时候。
  但也是她最矛盾纠结的时候,因为她分辨不出来,自己是更喜欢这样的贺秋,还是只在蒲岐面前才会不经意流露出孩子气的贺秋。
  ——
  来到空山已有一周,蒲岐第一次起了个早。
  昨晚哭得太厉害,眼睛红肿得明显,下楼碰见贺晚来,蒲岐下意识地遮住眼,不想又被他嘲笑一次。
  贺晚来却以为蒲岐是因为昨晚的事刻意避着不瞧他,忠实地在表现对他的讨厌,手从自己的裤兜处抽离,原本要叫她的嘴硬硬地朝下一撇,发出一声不友好的冷嗤。
  蒲岐也嗤,作为回礼。
  贺奶奶的早餐准时在六点半做好。虽然材质都是面粉,但成品这一周都没带重样。
  蒲岐吃得很满足,末了帮着收捡碗筷,然后上楼回房做作业。过程一直垂着头,没睬过贺晚来一眼。
  老人家看事情犀利,推推贺晚来的手肘:“你惹小女娃娃生气了?”
  “不是我……”某人眼睛睁大几分,迅速为自己辩解。
  “不是你最好。”贺奶奶摇了摇头,内心自有定断。
  贺晚来被奶奶盯得心里莫名一虚,垂眸捏了捏微鼓的裤兜,有珠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也上楼做作业了。”他说得很大声。
  奶奶好笑:“告诉我干嘛?”
  贺晚来沉默,奶奶便又笑,眼神瞟了瞟楼道:“上去吧。奶奶不会以为你是去道歉的。”
  “本来就不会去道歉。”贺晚来皱巴着脸嘀咕。
  上楼的步伐比平常沉,路过蒲岐房门的时候,贺晚来停下脚,不由自主地朝内探了一眼。
  蒲岐的房门是大敞着的,在大京的时候她习惯了这样,能方便她更好地听到蒲顺回家的开门声。
  此刻,蒲岐正在抄英语单词,笔芯没墨了,她翻遍文具袋也没找到备用,只好拿上钱夹准备出去买笔。
  转头的一瞬,看见贺晚来立在门口,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惊了一下。
  这次没等她说出“好狗不挡道”,贺晚来自己识趣地让开,进了自己房间。
  蒲岐刚绷紧等着开战的心落得轻松,下楼和贺奶奶说了一声,又问了问最近的文具店怎么走。
  奶奶提议让贺晚来带她去,蒲岐尴尬笑笑,以“不想总麻烦他”谢绝。
  贺奶奶的提议说得很大声,似乎非要楼顶上的人也听到,贺晚来不负所望。
  他朝窗外苍穹望去。七点左右的天原本早该亮了,但此刻大片黑沉沉的云块积压着,随风缓缓西移,似乎计划要吞噬掉小镇的上空。
  不出意外,是快要下雨了。
  视线再往下,长石阶上白衣长裙的女孩,步姿娉婷,只右手握一钱夹,完全没留意这暴雨前的气象警示。
  贺晚来长久注视这道背影,眼神越发深邃,最后拧起眉心,幽幽道:落汤鸡预订。
  ——
  其实从小到大,蒲岐没少被淋成落汤鸡。她娇纵但不娇气。蒲顺忙起来顾不及她的时候,感冒发烧她都能自己去药店拿药,或者被子里忍忍睡一觉便熬过去。
  蒲顺到底是不放心,请过无数次阿姨照顾,无奈都被蒲岐的坏脾气逼走。直到贺秋出现,身兼数职,顶了阿姨的班,像黑洞一样全数吸纳蒲岐的怪戾,对她无微不至。
  蒲岐记得贺秋第一次在校门等她的时候,是她第二次见他。他撑着一把红色的伞,伞柄上刻的是蒲顺的英文名Dandelion。那时她有意为难他,踮起脚伸长手臂要夺他手里的伞。
  贺秋眉眼温柔,嘴角微微漾起一点弧度。他半弓着身子,轻摸摸蒲岐的头:“等你个够高再来抢我手里的伞吧。”
  蒲岐瞪他,恶狠狠地发号施令:“你抱我起来!”
  贺秋照做,单手抱起蒲岐。她一只手圈住他脖子,另一只手迅速将伞抢到手里,严重倾斜,只遮住自己。
  雨点顺着贺秋的脸颊、脖颈滑到蒲岐的手臂。凉凉的,可又莫名温热。
  蒲岐咬了咬唇,纠结几秒,别扭着小脸开口:“喂,你想不想遮雨。”
  “如果你肯同意。”
  蒲岐沉默,而后语气里胁迫意味十足:“那以后下雨你都要来接我!”
  贺秋接过伞,雨滴挂在他睫上,被蒲岐用纤细手指揩去,顺便还替他擦去了面上其他雨渍。
  他口头宣布:“协议奏效,自此刻起。”
  后来,像下雨没带伞这种情况,蒲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贺秋。可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的那一刻,幡然醒悟自己还没生完他的气,在和他冷战之中,便迅速地挂了电话。
  好在贺秋那边应是很忙,没注意到未接来电。但蒲岐心中莫名又有些失落,期待他能立马回拨过来。
  再一想,回过来又能如何,大京离空山,迢迢千里,远水解不了近渴。蒲岐觉得自己真是笨蛋一个。
  还是趁着现在雨势不大跑回小洋房吧。
  文具店离小洋房有三条街远,不是主干道,门店少车少行人也少,但岔巷多。所幸是不需要进岔巷。
  来时,蒲岐不经意间有瞥过,里面多是附近居民用来堆放生活垃圾的,脏乱不堪,此刻被雨水冲刷四处弥散开一股浓郁的恶臭味,更是令人窒息作呕。
  蒲岐本想提速加紧离开这条街,却突然听到巷子里似乎有人叫了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蒲岐停滞,朝里张望。
  稀里哗啦的雨声就这样伴着巷子里粗鄙话语的争斗声,进到蒲岐耳朵里观光旅游。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盛夏树上的无数只蝉一样乱七八糟聒噪无比。
  蒲岐好像听到了什么,又什么也没听清。
  她只觉得泥泞地上被好几个人踩住的那个可怜货身上的衣服,似乎今早上她刚见过。
  反应过来,蒲岐惊惧地睁大双眼,精神恍惚地张了口。她声音有些发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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