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两个甜筒,她把其中一个递给陆凯川,“喏。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但是香芋味是最经典的,应该不太会出错。”
待陆凯川接过之后,余娇一下子就跨坐在了小卖部旁安置的条凳上,她三下两下已经把雪糕外面的纸给撕掉,见陆凯川还愣在原地,她一边拍着自己身旁的座位,一边舔着手里的甜筒,“来,坐。”
陆凯川慢慢地坐了下去,一张能坐得下4个人的条凳,他不偏不倚地就正好坐在了余娇刚才拍打过的地方,两人中间隔着的,也就是一个甜筒的距离。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开始撕起外面的纸来。
而余娇,也大大咧咧地有样学样,双手外八地往外撑着,右手肘挨着陆凯川的左手肘。她双眼失焦地盯着手上的甜筒,有气无力的:“咱们手肘上的都是死皮,应该不构成肢体接触吧?”
陆凯川眉头稍微放了下来,都这时候了,她脑子里竟然还想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不过都会开玩笑了,说明心情应该没有那么糟糕了吧。
他将自己的喜悦掩于眼底,“你说呢?”
“你就发发善心借我撑一会儿吧,快撑不下去了都。”
陆凯川没有回话,但是他的手也没有收走。见她手上的甜筒都快化掉,他正打算提醒一下眼前这个假性眼瞎的呆子,谁知道她自己倒是先开口了,还带着一股难以排解的忧愁,“你不用说,我也觉得我很过分。每个人的选择背后都一定会有原因,我不是他,凭什么替他做选择。”
原来,她刚才一路上垂头丧气地是在反思吗?
陆凯川放缓了语调,像哄个孩子一样地哄着她,“明天早点回去,给杨宁道歉。”
她苦巴巴地撅起了嘴,“万一班长明天也没有上学那怎么办?”
“那就继续来找他,保安应该认得出你的脸了。”
“那你明天还愿意当我的帮凶吗?”
“不愿意。”
几个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地游了出来,余娇还真当真了,“诶,可是我刚刚请你吃雪糕了啊。”
“刚刚我破例让你挨在我的手肘上已经抵消掉了,明天的事,是另外的价钱。”
“excuse me?你有这么贵吗???”
“……”
“行吧,那明天再请你吃多一只雪糕。”可能是这额外的开支,勾起了她的伤心情绪,她突然又伤春悲秋了起来,“文青以前就老是说我太过于直肠子,嘴巴永远都动得比脑子快。”
“刚才是有点激动。”
“所以啊,我平时得罪人多,称呼人少,恨我的人都会很恨我。”她终于意识到手上化开的雪糕,凑前去咬了一大口,对自己愤懑不平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率真可爱。
陆凯川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又或是被她传染了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话到嘴边脱口而出,“但是爱你的人也会很爱你。”
“嗯?你是在夸我吗?”她的唇边还带着刚才张开血盆大口时沾到的一些脆皮屑,眼神干净而纯粹,但脸上逐渐漫上了一丝绯红。起初他还以为是落霞洒在了她脸上的缘故,但细看,才发现她的脸比天上的霞光还可爱。
陆凯川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咬了甜筒一口,“一千个读者里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的臆想是自由的。”
“切,小气鬼。”余娇鄙视地咬了咬牙,没过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问道:“那你是站在了爱我的那一拨人里,还是恨我的那一拨人里?”
陆凯川又再一次被余娇的粗线条给吓到,不知道是说她过于纯粹还是过于迟钝才好,她的问题总是难以回答,若是被不熟悉她的人把这话听了去,甚至有可能会品出挑逗的暧昧。
“爱和恨只是一条线的两个端点,中间还有无数个点,代表着无数个人的态度。”
他这回答可真是高明,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反正就是兜着圈子绕着弯地在玩。余娇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整个身子都往右拱,想要把陆凯川给顶走,“你别给我搁这搁这的,我问的就是你的态度。”
可没想到陆凯川把手一收,余娇的手肘便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坡,身体极度倾斜,与条凳形成了将近40度的锐角。在歪歪扭扭地控体失败后,余娇失去平衡往后倒去。这时,陆凯川的双手早有预测地扶在她的双肩上,将她往前推,像是带有笑意地在问,“我的态度很重要?”
可能是他的手太烫,也可能是他的声音太好听,余娇只记得自己当时在傻愣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余娇一进家门,就闻到了屋子里四处散开的饭菜香,她才刚把门关上,父亲余耀平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娇娇,你回来啦,快点洗手吧,你妈快把菜煮好了,现在就差个你最爱的油爆大虾了。”
“哦,好。”余娇换好拖戏,将脱下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好。
走进厕所的时候她还有意无意地瞄了厨房几眼。每天回家,她的父母们都是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倒是像个宾客一样,吃饭就上桌,吃完就下桌,母亲刘茗甚至连碗都不用她洗。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迷茫。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对这段家庭关系还不适应的人,好像也不只有她一个人。
走到客厅,饭菜已经摆在了桌上,父母两人也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只是谁也没动筷子。
“来,娇娇,快来吃饭了。”余耀平向她招了招手,“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哦,等下妈妈蒸的鱼都不好吃了。”
“我……”
刘茗不耐烦地打断道:“哎呀,你不要问这么多,孩子会烦的。”
余耀平怔怔地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哽了回去。
余娇又想到了班长的家,那个没有一点生活气息的大房子。她踮起步子,或许,她也该往前走一走。
第20章 饭堂
吃完饭后,余娇虽然也争着去洗碗,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抢过刘茗。她没像平时一样急着回房间,而是坐在了客厅里,陪余耀平看他最爱看的《调解大师》,一档专门调解家庭关系、缓和家人矛盾的节目。
这个节目她小的时候也经常陪着外公外婆一起看,甚至在以为自己被父母抛弃了的时候,还想象着有朝一日等她长大了,就去电视台参加这个节目,让主持人们帮忙寻亲。
现在想起来是很搞笑,但是那段留守儿童的日子,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说,是毫无安全感的恐慌。逐渐的,她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健忘这个疗伤手段,她告诉自己,只要把难过忘记得快一点,把快乐记得久一点,那她的生活就还是明亮的。
余耀平给她泡了一杯茶,淡红色的液体香味扑鼻,“红茶,喝了健胃消食,不会睡不着的。”
粉红色的小茶杯与两个墨蓝色的放置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出,完全失去了与茶相配的那份稳重与典雅。
她两根手指端起茶杯,边将茶水送入嘴里,边纳闷地心道:真是奇怪,好像所有的父母都会觉得,女孩就是喜欢粉红色,男孩就是喜欢蓝色。
余娇很少喝茶,也不知道是她喝茶的姿势不够标准,还是她“一口闷”的喝茶方式过于粗鲁,余耀平全程都一直在盯着她看,好像生怕会看漏一个细节一样。
待她放下茶杯,余耀平更是立马又再斟满,兴奋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娇娇,这个红茶好喝不?”
“应该还行吧。”原谅她真的没有喝过什么好茶,也品不出其中的奥妙……
“这个你不喜欢没关系,爸爸还珍藏了个绝佳的茶饼,你等我,我去开。”
余娇连忙拒绝,“啊,不用了,我不怎么喝茶的。”
“没事没事,我去拿哈。”他立马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就往厨房走去。正好刘茗洗完碗擦着手在沙发上坐下,她笑着指了指余耀平的背影,“你爸啊,就是个喝茶狂人,以前一直嚷嚷着要教你怎么泡茶,怎么品茶,可后来发现你都不怎么喝茶,也就断了这念头,可能现在这个想法又死灰复燃了,你要觉得他烦就拒绝他。”
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是,他们回来一年多了,真正坐下来互相聊天的时间几乎为零,怎么可能互相了解?
或许他们也曾站在她的门外,敲过她的门,等着她的回应。可是她的心门已经被加固过,一丝声音也传不进去。是她,一直将他们挡在门外,连通过猫眼偷窥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见余耀平手里拿着个红色的礼盒得意地走出来,余娇开着玩笑,“爸,你那块茶饼难道是82年的红茶吗,要藏得这么深?”
“啊?”余耀平先是楞了一下,显然他是不太懂这个梗的,但他还是应和着余娇笑了笑,“啊,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
“茶饼也能放这么久的吗?”刘茗也当真了,可提出的疑问换来的也只有余耀平悄咪咪的耸肩和同样迷惑的表情。
余娇看得有点乐,看来,在帮助父母玩梗的路上,她还有好多的表现机会啊。
——
第二天,班长还是没有出现,余娇给他准备好的手抓饼又一次被浪费。
整个早上的几节课下来,她都没有心思上课。班主任的一双鹰眼在她身上盯来盯去,每次抓到把柄要走到她身边来说她了,陆凯川就会假装喉咙不舒服咳嗽一下,而余娇也会立马反应过来,立马装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面对难得的好菜色,余娇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世和薛文青对视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娇姐,你这是怎么了嘛?有什么事就说啊,别不把我和青姐当兄弟。”
余娇搅了搅白饭,“我犯了个大错。”
赵世:“什么大错,是天下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那种吗?”
“啧。”薛文青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由于对面只坐着他一个人,所以落点十分的精准有力。
赵世弱弱地把被踩痛了的脚抬了起来,咬着牙又不敢说疼。
薛文青四处看了一圈,用手肘点了点余娇,勺子向着一点钟的方向指了指,“陆凯川一个人坐在那,你要不要去把他叫过来?”
余娇很是诧异,“你不是说讨厌他吗?”
薛文青很是大方,“那你也可以坐过去,我今天勉强不会介意。”
“啊?”余娇还是云里雾里的不太懂薛文青什么意思,“虽然但是,你为啥要怂恿我和陆凯川一起坐啊?”
薛文青反而问得很理直气壮,“你今天神不守舍的,不是满脑子都在想着他吗?”
余娇的嘴张得都快比碗里的鸡腿还大了,“不是啊,我想他干嘛?再说了,他上课的时候就坐我隔壁啊,我用得着这样吗?伸个手过去就摸得着了。”
经薛文青这么一点拨,赵世的八卦之心又再次熊熊燃起,他伏低了身子,小声说地说:“娇姐,你还别说,我也感觉你们最近的关系好像是有点与众不同。刚才上课的时候川哥竟然在给你打掩护诶,而且!上次你俩关于‘科学’的加密通话我也算是破译出来了,你们肯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对不对?”
“傻的吗?能有什么秘密?”
赵世的两只眼睛转来转去,“娇姐,秘密不吐露,暧昧下一步哦。”
“暧……暧昧你个死人头。”
余娇恼羞成怒,伸着脚也往赵世的脚上踩去,而薛文青,不知怎么的也同时又踩了他一脚。
双管齐下之际,赵世究竟还是没忍住,痛得大喊了一声,“娇姐,不就是和川哥暧昧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犯了大病似的大叫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好死不死,陆凯川就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他的目光所向不是赵世,而是余娇。
本来就像是赵世说的那样,他随口一扯的话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一对上陆凯川的双眼,余娇又莫名地觉得心虚……
她端起盘子落荒而逃,“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只留下赵世和薛文青两个人面面相觑。
赵世:“青姐,你看看娇姐那反应,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清清白白?”
薛文青狠狠地抬眸,“闭嘴,你的脚不想要了是吧?”
“不是……”可这才消停了一会儿,赵世又不要命地问道:“青姐,其实你对川哥和娇姐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啊?”
“很纠结。”
希望他能让她快乐,又希望她能继续再迟钝一会儿,这样她就能在多依赖她一会儿,不过就最近的情况来看,这个设想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
明明后面没有人在追着跑,可余娇还是走得又急又快,快速地将吃剩的残渣倒进垃圾桶后,直往饭堂的出口走。
可正当她要路过一个角落的时候,无意中的一瞥让她觉得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余娇脚步一顿,一眼就认出了魏雪的背影。她和两个高大的男生正围绕着一个很胖的男生,他看起来将近有两百多斤,但被他们困在角落,反而显得很是娇小。
直觉告诉她,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她走近了看,才发现那两个与魏雪共伍的男生,正是摸底考那天在考场上传橡皮擦作弊的人。他们正摁住那个同学的肩膀,而魏雪,把自己的餐盘倒向了他的餐盘,残羹剩饭落在了桌面上、板凳上和地板上,简直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你们在干什么?”话说出了口,余娇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可对面的几人似乎没有收敛的倾向,魏雪见到余娇一脸怒气地站在那,反而还满脸挑衅地笑着,“我当是谁呢,怎么又是你在这多管闲事啊?还是说,你这次不去垃圾桶里找东西吃了,来猪槽里找啊?”
这个“猪”很明显指的就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男生,可是他也没有反驳魏雪,只是呆呆地坐在那,眼神里充满着恐惧。
余娇看了他很久,好像对他的样子有点印象,可是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