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不敢想象的问题。我怕想到了,我会留下眼泪。
我喝下一杯酒,说道:“你的考虑是对的。现在的孩子,不像你跟我那么皮实了。”
浩子微微笑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刘莉,刘莉低头说道:“我们见到柳梦了。”
我的手忽然哆嗦了一下,很快又努力克制住了,故作轻松问道:“是吗?在哪里?”
刘莉说道:“就在前几天,她回老家去了。我们带孩子在西山爬山玩,见到她了。自己一个人坐在西山上发呆,碰巧被我们撞见了。”
我大口的嚼着花生米,仿佛花生米可以抚慰我奔腾的内心,问道;“是吗,聊了些什么呢?”
刘莉有些胆怯,仿佛怕我听了会不高兴似的,说道:“她提起了你。说你在城里打拼很不容易,让我们到了城里后多来找你聊聊天。”
浩子接过话头来:“嗨,就是你自己没人陪,太寂寞,呵呵,他说你缺少关爱。呵呵,大老爷们的,哪有什么关爱?”
刘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个啥?”浩子挠挠头,不说话了。
我笑了,心里却在流泪。浩子当然不懂,他有刘莉陪在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身旁总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可以劝解的人,可以热热乎乎的人。而我,只有冰冷的空虚。
我问道:“柳梦还关心我呀?”
刘莉说道:“她说着你,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一惊,竟整个人愣住了。嘴巴咀嚼花生米的咯吱咯吱声,遍布了我的脑海。有一股神奇的电流划过脑子,带着丝丝的疼痛。
刘莉低头说道:“她不让我跟你说这些的。”
浩子问道:“我咋不知道,你俩啥时候说这些的?”
刘莉一抬眉毛,瞅了他一眼,“我们女生讲话,要对你说吗?你不知道跑哪里扒蝎子去了呢!”浩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
我有些惶恐,又有些震惊,柳梦明明对我那个样子,却又为何在刘莉面前装作还要关心的样子,难不成是想消遣我?我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半个月之前见到我了?”
刘莉笑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情的。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我一懵,问道:“什么意思?”
刘莉说道:“真话不一定是真话,谎言不一定是谎言。你不知道柳梦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而已。
我猜,她只是不想再拖累你了,她害你丢了公务员的工作,不想再害你丢了律师的工作。”
我牙关紧咬,脑子里一团乱麻,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刘莉一笑:“我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告诉你,这绝对是真的。”
浩子呵呵笑了,“她直觉老准了。我哪里藏点钱,她都知道。”
我忽然蓦然。想了一会,呵呵一笑,说道:“恩,还是说说你们吧,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浩子笑了,说道:“琢磨着开个理发店呢,你说可以不?哪里有二手的店面要转让的,我们开一个试试呗。”
刘莉在一旁微微点着头,表示同意。两个人相视一笑,好不恩爱。
这让我非常嫉妒。奶奶的,浩子这两口子,难不成是故意来做给我看的?
我说道:“开了理发店后,我可有一个请求。”
浩子问道:“什么请求?”
“我去理发,可不许管我要钱!”
浩子呵呵笑了,刘莉也跟着咯咯直笑。
我看着他俩,忽然又说了一句:“我可是天天去的,每天都要理一次头发。”
笑声却忽然戛然而止。
第33章 最关键的人证
刘莉果然是一个极其贤惠的女子,长得又很是漂亮,做菜竟然也那么好吃可口,这倒让我嫉妒起浩子来。
在我自己行动不便的这段时间里,浩子两口子包揽了我的饮食起居,帮了我的大忙。
他两个也终于是找到了一家要转让的理发铺,距离这小区也不过三四里路,铺面虽然小,但好在设施齐全,价格也中肯。
对他二人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用太多的钱去冒险。
开业那天,我一瘸一拐地去了他们的店面,装饰的还算简洁干净,噼里啪啦放了一通鞭炮,二人在城里就算是正是扎下跟了。
当然,我免费得到了理发的服务。实话实说,浩子的手艺还不错,至于刘莉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敢让刘莉给我理发,生怕我自己会有所臆想。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的右腿已经感觉不到了任何的疼痛,自己也可以正常的走路了。
天气逐渐开始炎热起来,打了石膏的腿不能接触空气,总是忍不住地发痒,这让我在电脑上写材料都难以安心。思来想去,心一横,是直接去了医院。
令我吃惊的是,医生却不同意给我拆石膏。我好说歹说,那医生终于同意了,不过前提是必须在他们医院做一次检查。
拍片子的结果如果显示确实已经好了,那才可以拆掉。也就是说,我得花钱在他们医院做检查,否则我便无法获得医疗服务。
也许开出一张检查的单子,医生会有一定比例的提成吧。别人都这么说,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
但好在一切检查结果都对我极其有利。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从房间里出去,乖乖地守在电脑旁写各种材料——
这也由不得我,上官律师自从知道了我短期内不能跑腿了,可能把手头上所有的材料文字工作都给了我。我不加班加点,还真是根本写不完。
拆掉石膏,果然是右腿已经痊愈了差不多了,甚至依稀比左腿还要胖了一些。
从医院出来,我去了一趟浩子的理发铺,店里三五个客人在那里排队等着理发,小两口一人一个座位,在那里忙活着。很是像模像样。我不由得会心一笑,转身回到家里。
没等我坐下来呢,上官律师的电话就忽然过来了:“你好了吗?”
我笑道:“今天刚把石膏给拆掉了。医生说已经基本上痊愈了,就是不能做剧烈运动。”
“那就好,那你来上班吧!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处理呢。我正想找你。”上官律师的话里,似乎有着如释重负一般的感觉。
我答道:“好,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没了我,大概上官律师得自己去做很多的跑腿工作,估计也是累了吧。
这一点也是很奇怪,在没有我之前他不也是这样做的么?
偏偏在有了我之后,就忽然不适应了?我隐约感觉,是我惯出了他的惰性。
“那个游龙的案子,公安快要侦查结束了,现在也不知道公安手里有没有证据,有多少证据。我想,你得去打听打听,客户来催了。”
上官律师靠在椅背上,两手拿着一只中性笔在那里轻轻戳着。
“要这么着急的么?谁来催的?他家里人?”我故意问道。
我当然知道游龙的背景,丁所长已经告诉我了,那是花姐和黑彪子的人,催也一定是他们催。
但我假装不知道,按照通常的刑事案件的特点,大多都是家里人来做委托。我想让上官律师给我一个回答,确定我的猜想。
上官律师笑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是这个客户很重要,对我很重要,对我们律所也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服务好这位客户。将来万一……”
忽然不说了,一脸的怀疑表情看着我,才又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我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么多渠道。”
上官律师眉毛一挑,“你原来那些同事没跟你说过些什么?还有那个丁所长,老提起你嘛。”
我笑道:“那是为了跟你拉近关系吧,估计哪天说不定跟我一样受不了了,就都来找你了。”
上官律师笑了,笑的花枝乱颤,说道:“反正你得去打听打听。游龙到底说了什么,讲了什么,得仔细问个清楚。回来后马上给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会出人命的,你必须要警觉一些。”
我很诧异,问道:“一个小混混的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上官律师一笑:“有些人,你不知道,你也惹不起。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我立刻就明白了。丁所长所说的话是完全正确的,游龙只是一个被使用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花姐以及花姐的老公黑彪子。
现如今,这两口子估计对游龙有所怀疑了,所以才要千方百计打听游龙说了什么。
再往坏了想,估计是丁所长忽然强硬了起来,不肯透漏。所以才要上官律师去打听。
如果游龙什么都没说,可能一切都安好,律师能做的无非是庭上的辩论了。
在侦查和起诉阶段,其实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假如游龙说了一些对花姐不利的话,甚至干脆供出了花姐,是要出人命的,难道他们会杀人灭口?
这样的猜测让我惶恐,花姐她一定做得出来。柳梦得亏是去了隔壁的城市,看起来还有些自由。
倘若继续待在花姐身边,那还不知道哪天就被拿来祭牙了呢!
出租车停在了丁所长派出所的门口。我一摇一摆地走进丁所长的办公室。瞅瞅无人,塞了一条香烟给他。
“你现在是律师了,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再做了。这两个月没见你人影,你跑哪去了?”丁所长正在纸上写着划着什么,头也不抬的问我。
我坐在对面,关闭好门窗,说道:“腿出了点意外,在家里养伤呢!”
丁所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地难以置信,手上的笔也停住了动作,以至于干脆就收起了本子和笔,两手一交叉,十指紧扣,问道:“啥情况?怎么不报案?”
我一笑:“不是被别人打的,你想哪儿去了?不小心被车子碰了一下,不严重,已经好了,要不然能跑到你这里来么?”
丁所长哦了一声,神情这才缓和下来,说道:“自己出门在外的,要小心点。你怎么知道车子不是故意安排的呢?”
我不得不佩服丁所长的思维。虽说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事实却非常可能就是如此。
他见识了太多的阴谋诡计了,这些事情都可以开书写作了。
“游龙怎么样了?”我问道。
丁所长笑道:“你是以律师身份来这里做工作的,还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打听打听的?”
我笑道:“你把我当朋友,我就是朋友。你把我当律师,那我可不就是律师了。”
丁所长笑道:“横竖我是说不过你。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就行了,要不要告诉你的指导律师,你自己看着办。”
我点点头,问道:“花姐在催?”
丁所长笑笑:“明示的和暗示的,都已经用了,不过我没理她。我现在还打算延长侦查期限呢,游龙死活不肯说出花姐的事情,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我得多用一些时间才行。好不容易抓到了关键的人证,不好好利用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问道:“你现在这么决绝,好么?花姐可不好惹。”
丁所长哂笑道:“我好惹么?法律好惹么?她们既然敢做,我就敢抓。游龙只要能供出来花姐,这个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我就很有把握搞垮这个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你知道,他们影响有多大?连很多市里领导都被他们牵扯住了。”
我一惊,问道:“这么严重么?若真是这样的话,你动得了他们么?”
丁所长笑道:“换做以前,我不会去动,要不然那些领导不得把我直接撤职了。现在,他们人人自危了,没人管我,你说我敢不敢?”
人人自危?我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丁所长向四周瞅了一瞅,确定无人,这才伏过身子来悄声说道:“扫黑除恶已经开始了。现在那些领导没有一个是他妈干净的。我的局长,你原来的院长,都他妈黑的跟个鬼似的。我告诉你,现在他们都怕得要死。”
“那花姐呢?”我问道,“花姐又不在乎这个,她也会怕?”
丁所长说道:“换做以前她倒是不怕啊,有人护着他,市里的大领导都护着她,你说咱这地方谁敢动她?
谁动得了她?但是老弟,现在不一样了,中央的扫黑除恶小组会进驻我们市的。你说,这是不是我最大的靠山?”
巡视组进驻我们市?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问题,我们这样一个四线都不是的小地方,何以就吸引了巡视组的注意?我问道:“你确定?不要空欢喜一场。”
丁所长掏出一根烟来,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吐出一条浓浓的烟雾来,说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了。”
我知道,丁所长以前也跟花姐打过交道,不过确实吃了亏的。
他这么能干,能力又很强,结果依然只是做了一个所长,没有得到任何的升迁机会,这其中必然是有花姐在作祟。
总有人说,时间会冲淡所有的伤痛和仇恨,其实不然。有些伤痛,有些仇恨,时间越久,累积的就越多,压在人的心里,就越沉重。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问道。
丁所长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也不知道。审问了多少次了,那游龙就是嘴硬的很。”
我想了一下,问道:“游龙还记得自己拐骗过那些女孩儿么?”
丁所长笑道:“说了一些呢,但是都不是真名。有的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有的我也打电话找过了,死活不肯来,害怕花姐会报复她们。这都是一群可怜的人,被花姐打怕了,我也不忍心拿他们做文章。”
我说道:“我可以试试给你找一个人选。”
丁所长默默看着我,问道:“你老乡么?”
我点点头,说道:“不过你得保护她的安全。她现在在隔壁城市,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将他带回来。凭我自己,没有一点办法,那边可能也是一个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