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政府来组织筹建一些新农村的房屋,分配给农人们居住。
按照规划,我们这个村子属于集聚扩大村庄。也就是说,会拆除一些老旧房屋,建造一些新房屋,给农民换套房子居住。
从规划的设计图上来看,瓦房将会被四层的小楼房取代,能居住的人确实是更多了。
怪不得要集聚。只不过,忽然住进了这种楼房里,我的乡亲们能够适应么?
年初二,我就跑到了浩子家里去了。浩子的儿子见了我,一溜烟跑过来,“大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我刚想要夸一句,真乖,小家伙紧接着就冒出来了下一句「红包拿来」。
刘莉在后面笑的花枝乱颤,腰都直不起来了。我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钞票递给了小孩子。
浩子笑道:“给那么多干嘛啊,意思一下就行了。”
我笑道:“你不知道咱们都要变成拆迁户了么?”
浩子瞪着双眼,问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笑道:“你没看新闻。规划已经出来了,过年四五月份搞不好就要动工了。村子里好多人知道呢。”
浩子说道:“那咱俩去外头问问。”转身看着刘莉,问道,“你要不要去?”
刘莉摇摇头,笑道:“我才不去,我还是在家里看电视吧。待会还得做饭呢。”
“有个花生米就行了。不要太多菜。”我说道。
刘莉笑道:“你以为是招待你啊,想得美!我做给我们自己吃的!”
浩子哈哈大笑起来,拽着我,就走到了外面。
我忽然感觉到浩子有些神秘,问道:“咋了这是?”
浩子笑道:“我昨天带孩子去爬西山了。你不是给我说过柳梦她爸妈的坟墓就在那附近么,我看了一圈,别人家的坟墓都有人烧纸,有人填土,有那么一个什么都没有,都是枯草,估计就是柳梦父母的了。你跟我,咱俩去一趟吧。”
我看着浩子,心里竟涌起一股感动,他竟然能为了我、为了柳梦做到这种地步。
我问道:“去一趟,再回来,时间太久了。算了吧。”我不想让浩子因为这个事情被耽搁了。
浩子却满不在乎,说道:“骑摩托车去。我哥刚买的一辆。带两把铁锹去,咱俩一会会就给收拾完了。”
拗不过浩子,我只好答应。到了浩子邻居那里,借了摩托车,借着铁锹,村口买了一些火纸,飞速奔向西山。
摩托车果然快,十几分钟就到了。乡村的路上,现在几乎就是平坦大道,没有人,也没有车,畅通无阻。
我带着浩子七绕八绕,来到了柳梦父母的坟前。坟墓果然是破败不堪了,被风雨侵蚀后,成了一个小土丘,根本看不出是个坟头的样子了。坟墓周边也没有任何祭扫的迹象。
浩子不说话,一把就上去拉住了枯草,往下扯。我也不能光顾着伤感了,说干就干。
两个人干活快,花了四十多分钟,坟墓终于给修饰好了。除掉了枯草,重新添上了新土,终于是像一个坟墓了。
再在坟前把火纸烧了,我俩就算是完工了。
“你说,咱们几十年后以后要是死了,还能不能埋在这里?”坐在西山脚下的石头上休息的时候,浩子忽然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发什么感想呢?”
浩子笑了,说道:“就只允许你发感想,就不能让我也玩一把深沉吗?”
我呵呵笑了,这样的对话让我回想起了童年。浩子和我,虽然清苦,但却无比快乐的童年。
“你要找到柳梦。一定要找到柳梦。”浩子忽然说道。
我低着头,说道:“嗯,我要找到她。”
浩子仿佛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可是却欲言又止,笑了一下,说道:“走吧。去村子里问一问情况去,要是拆迁了,咱们不都成了暴发户了么?”
两个人傻呵呵笑了一下,骑着摩托车回到了村子里。
村头聚集着一堆人。我们买了一包烟,过去各人给发了一根,问道:“咱这要拆迁了?”
健哥说道:“要拆迁了。政府有有文件了。”
“那你们知道怎么一个赔偿法吗?拆迁不得给钱吗?”
好多人摇摇头。村子里的老中医李老伯说道:“这个拆迁啊,按理说,是要给我们补偿款的。我专门看过文件。但是呢,现在政府说,要改成集聚居住村庄,就是要盖房子,然后拿来给我们换。把瓦房换成楼房。咱那后面,大岗子那里,不是都已经盖好了好多房子了么!”
“谁说的?人那是镇上盖的房子,拿来卖的!”枫叔双手插在怀里,说道。
枫树倒是厉害,这么冷的天,里头一件毛衣,外头就穿了一个皮夹克,怪不得要把手揣在怀里取暖呢。
“我说的,还谁说的。我年前给土地所那个主任看病,他告诉我的。就那些房子,拿来给我们置换。
以后,这里都得拆掉,我们都得去那里住。这里再重新盖上房子。还有其他庄的也要过来的。”
“那些房子一共才能住多少人?”
“它四层楼啊。你一户就分一套呗,肯定能住下的。再说了,咱这没那么快,都是附近几个小村,先拆,先住进去。咱这,等新房子盖好,还得一年不止。”
“我不要去那里住,还得爬楼。干活就累死人了,谁还想天天爬楼。”大亮叔嚷道。
二老爷笑他:“你干什么活了你?你还累?你不就天天打牌?哪个不是羔子他妈干的?”
众人哈哈笑了。大亮叔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嚷道:“我不干活,谁干活?那耕地、播种,我不干,谁干?你别看孩子他妈天天忙这忙那,遇到大事儿,还是得看咱这大劳力!”
众人再次笑了。我说道:“你们想过么,住进了楼房,很多事情,可能就不好干了。你再想家里屯点粮食,就没地方了。”
“哎,对了。到底是有文化的人,想的就是多。”二老爷笑道,“你们自己琢磨琢磨,你要是住四楼,好家伙,现在家里放个几百斤小麦,留着磨面,谁也管不着。
到那时候,你家里囤个几百斤小麦,蒜种,玉米,能搁不?那么重,怎么往上往下弄?那楼板能撑住么?”
大雷叔也说道:“这还不要紧。要是跟大岗子那里差不多,你想想,拖拉机没地方放,只能扔外头,那些个镰刀、锄头、铁锹什么的,往哪放?大件东西你往楼里放,占地方,不合适;你让外面,上锈得上死。”大雷叔在我小时候,还教过我武术呢。
到现在挺着一个大肚子,完全想象不到他年轻时可是一个练家子。
“让你住楼房,你不住?要我,我就住。反正自己也没钱盖。”赵老三嚷道。
赵老三没什么本事,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没讨到媳妇,爹妈也都过世了,一个人住在以前的茅草屋里过日子。
也不会干别的买卖,只靠着种地营生,属于村子里比较穷的一户人家。
“你当然想咯。给你换一套新房子,说不定还能哄一个媳妇来。”
众人再度哈哈大笑。
我和浩子看看快到中午了,该回去了,两人又发了一轮香烟,离开了村口。
刘莉果然已经在做午饭了。还好我们来得及时,正好可以搭把手,照看个孩子什么的。
农村人的新年里,几乎都储备着熟成的肉,做起饭来也比较快。叮当一通,饭就做得了。
小家伙坐在桌边,大口啃着肉,好不快乐。
刘莉笑道:“你俩这一上午不见人影,跑哪里去了?”
浩子笑道:“打听了一下村子要拆迁的事儿。”
刘莉笑道:“切,就是拆迁了,也不会有多少好处的,你看着吧。农村拆迁,肯定是赚不到钱的。再说了,拆完了都给弄楼房里去住,那种地还得用家伙式呢,往哪搁?”
这倒是一个很真切的问题。
农民与城里人的家具有很大的区别。城里人,大概就只是一些桌椅板凳沙发、衣服、饰品之类的,但是农村人家家户户都储备着很多干活用的东西,小一点的比如镰刀、䦆头,大一点比如锄头、钢叉,再大一些的比如平板车、铁犁、拖拉机等等。
在自己院子里,我们可以随便就搭一个草棚子,给遮住风雨,防止生锈。
但若真是住进了楼房,这些重要的东西,庄稼汉必备的东西,该往哪里放?
楼房里肯定是不行,放在外面,又不能随便搭棚子,搞不好还不知道被谁偷了去。实在是一个问题。
政府如果需要做好农村的集聚拆迁,看来还是要花费一些功夫来考虑这些问题的。
“人有专家,还考虑不到你这个问题么?”浩子笑道。
刘莉说道:“专家的话你也信?”
几个人呵呵笑起来。
“咱们这,毕竟不比江南。我在江南也听说过,有些农村拆迁,不光赔了房子,还赔了好多钱的。”我说道。
浩子笑道:“那个就别想了。咱们这肯定不可能。不强拆就不错了,都是孬种。”
我笑了笑,说道:“到时候再看了。你也不能拦着不让拆啊,政府都发话了。”
吃罢午饭,浩子有些晕酒,一个人躺床上休息去了。刘莉带着孩子嗑瓜子看电视,我只好离开了。
我不敢与刘莉独处。大概我对像她这样的漂亮女人,没有什么抵抗力。
漫无目的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想要回家,却忽然发现兜里的钥匙不见了。
思来想去,糟糕,大约是被我落在了西山脚下了。钥匙不光有家里的钥匙,最要紧的是还有江南我租住房子的钥匙。那要是丢了,我可连家都回不去了。
没办法,我只好回家,借了隔壁健哥的摩托车,骑着去了西山。
我在浩子停车的地方停下了车,低着头,沿着之前的路缓缓走着,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心里不禁有一丝失落。难不成回到江南,我要找人撬锁?
正思量着呢,转身却看到了柳梦父母的坟前,好似有一堆石头。
我走过去一看,果然是有人用石头在坟前堆了一个小坑,将火纸围在了里面。
从余烬来看,火纸明显地变多了。而且,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面,赫然放着我的钥匙!
我拿起钥匙,迅速站起身来,向四周张望,除了寒风,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这是柳梦来过了!
一定是柳梦来过了!
第88章 打狗给主人看
“收手吧,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席律师就坐在对面,依旧是喜欢喝咖啡,捧着个大大的杯子,遮住了半个脸蛋,用一双狐疑的眼光看着我。
仿佛我的这句话听起来极度的不真实。就如同我还戴着个口罩,她却把口罩硬生生拉到了下巴上一样。
“你是不是去了孙丰的律所?”席律师忽然问道。
我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所以,我建议你也收手吧。”
“我骗了你,你不恨我么?”席律师问道。
我笑道:“恨是由爱生出来的。我不爱你,自然也不会恨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你的目的刚好可以利用我。
而且,我猜测你是被上官雷鼓惑了。上官雷这个人,极度危险,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席律师放下杯子,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这话伤害很大,知道吗?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女人,追一个男生应该很容易才对,没想到在你这里吃了瘪。你还明目张胆地说不喜欢我。”
我没有时间和席律师周旋,我只是觉得,上官雷不是一个好人,席律师跟他缠在一块搞不好会吃大亏,我于心不忍,所以要告诉她。
“好了,我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最近很忙,我一直都会在异地出差。你好自为之吧。上官雷,最好离他远点。”我站起身来,买了单,走出了咖啡店。
回家的路上,手机里传来了席律师的短信「谢谢你」。
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席律师这些话。自从春节期间因为疫情在家里被封锁住了之后,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找柳梦。也不知道柳梦去了哪里,新冠疫情来了,柳梦还安好么?
自从上次见到柳梦坟前的变化,我的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仿佛有那么一块地方忽然被人给抓走了,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法修复。
疫情有所缓和之后,孙丰要求所有人都要回到江南,就手上所有的重要案件做一次情况汇报和摸排。
我也就直接从老家与父母一起回到了江南。可是父亲和母亲很是执拗,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我到城里去住,母亲挂在嘴边的始终是那句话:“等你有了孩子了,我再去给你带孩子吧!”
大概是这句话的刺激,我直接想到了始终找不到的柳梦,想到了席律师,甚至想到了刘莉。柳梦,你究竟藏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事实证明,我去劝解席律师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因为吴文昌竟然被酌定不起诉,释放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是震惊。吴文昌从夕阳湖养老院收受贿赂,应该是很容易就 查的清的才对,身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收受贿赂构成受贿罪,检察院对于这样的犯罪应该是很容易定罪的才对。没想到,最终竟然是以酌定不起诉结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半头的案子里,消失的那把匕首,也没有办法证明是吴文昌做的手脚。半头,大概率也会被放出来吧。
我的心里忽然很堵,但却又无可奈何。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席律师就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半头已经无罪释放了」。
我不禁心里泛起一阵苦涩。曾经还想着可以通过半头追究到花姐身上,为自己报仇,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可能了。
然而就在我花了一周时间总算消化掉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却忽然间在手机上看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半头忽然死了。
警方通报说是,半头明显地属于他杀,而且是被利器所伤,直接捅进了心脏,一刀毙命。警方分析,大概率是仇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