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警方会忽然闯进我的家门来找我的麻烦。
这也让我清楚地认识到了,我自己原来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小丑而已。
“半头死了的事情,你听说了吧?”一大早地孙丰就忽然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让我有些意外。
孙丰和律所其余几位合伙人的办公室在十八楼,而我们其他人的在十七楼,这一次被单独召见上来,而且问的是关于半头的问题,着实让我有些诚惶诚恐。
我点点头,说道:“听说被仇家害死了。”
孙丰笑道:“告诉我实话,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道:“杀人灭口。”
孙丰笑了:“你是说花姐杀人灭口,省的半头以后咬到自己?”
我点点头。这种事情,花姐和黑彪子原来就干过,当初游龙就是这么死的,否则丁所长或许真的可以将花姐绳之以法。现在我坚信,花姐一定也会这么干。
令我意外的是,孙丰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半头的死,不是花姐做的。”
我一愣,不是花姐还会是谁?
孙丰看着我一脸的迷茫,笑道:“曾经有一个美女律师,天天粘着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让你合伙扳倒范军来着?”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过去了。”
孙丰笑道:“范军买了他父亲的工厂倒是真的,不过生意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范军的企业要收购,要兼并,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所谓仇敌,那都不过是别人自己臆造出来的而已。”
我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心里想着或许应该为席律师辩驳几句,可是那个女人却实实在在地欺骗了我。
纵然那我承认自己被她吸引地一度神魂颠倒,可心里终究有了疙瘩。
“这个事情,我们也已经查出来了。实际上是花姐搞的鬼。花姐两口子来投奔范军,结果贪图范军的势力,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招。不过主意可能是别人出的。”孙丰笑道。
「上官雷」,我说道,“这个应该是上官雷的主意。”
孙丰笑了,说道:“没错。我们也怀疑是上官雷。不过,他们已经回去了,看样子是不会再有什么打算了。”
我问道:“范军不去继续追究么?”
孙丰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范军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么?专注于你自己的事情,才能够不断变得更好。花姐她们,从来都不是范军的要务。”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钦佩范军的心胸的。成大事者,想来必定是要遵循自己的道的,执着于计较别人的言行,从根本上就是对自己原则的背叛。
只是这些话,孙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机密么?
我问道:“半头,难道是……”
孙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笑道:“打狗给主人看,有个作用就可以了。太过用力的话,惹怒了泼皮无赖,是秀才自己的失策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知道不应该更好么?”
孙丰笑眯眯看着我,问道:“你老实回答我,会对外说么?会还是不会,回答我这个就行了。”
我笑了一下,说道:“不会。”
孙丰笑道:“这不就是了么?你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会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你要适可而止了。
史老大的案子,可能会给你有些机会去复仇,但是你要清楚,复仇就意味着你可能会重新踏入曾经的泥淖。我是你的领导,有必要给你提个醒。”
我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孙丰说道:“路是你自己走的,你自己决定。但是不能耽误了律所的工作。否则的话,从我这里出去,我有办法让你在全省任何一个律所都混不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孙丰笑眯眯的,很是温和,可是这话一说出嘴来,却有一种刺骨的寒冷,迅速从我的毛细血管流向了全身。
整个人忽然就恐慌起来。孙丰这个人,他是省律协的会长,我知道,他是有本事做到这个事情的。
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孙丰初次见我时,讲到的如何驯服一只老虎是什么意思。
原来,我终究还是被他们紧紧套在了手心里。
悲哀的是,我自己还不能主动挣脱出去。我需要这里给予我的一切,资源,地位,金钱,经验,成长,人脉,我离不开这些。
正如同,动物园里的猛兽离不开动物园一样,我已经被驯化了,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而已。
“因为疫情,史老大的案子被耽搁了好长时间,现在各地陆续开始恢复正常了。你们就不要停留,马上回去开始吧。
协调政府部门,立刻赔偿投资人损失,回来后,破产组会过去。你们要跟检方沟通更换罪名的事情。明白了吗?”孙丰问道,充满了阶层差异的威严感。
我不喜欢,可我却只能接受,“明白。”
下楼之后,姜律师已经在召集我们几个了。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之后,要求我们务必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要再次前往史老大的工厂,务必和当地政府协调出一个方案来。
孙丰给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投资人的钱先给偿还掉。否则,缓刑根本就不可能。
回到家里,四处望望,总共也就回来住了十天不到,又要走了。
忽然有一种租房子住了个寂寞的感觉,自己痴痴笑了一下。原来,律师竟会忙成这个样子的。
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需要的衣物也都少了,衬衫西裤皮鞋就可以了。
孙丰要求我们任何时候都必须正装,几个月下来,自己竟也习惯了。
衣柜里的运动装,竟都发霉了——我有一年没穿过他们了。
咚——咚——
我有些惊奇,这是谁在敲门?走过去一看,门外站着席律师。
虽然戴着一个巨大的蓝色口罩,却还是掩不住她俊俏的脸蛋。
席律师走进屋子里,问道:“你这是要走了?”
我笑道:“明天一早出差。估计又要好几个月回不来了。”
席律师笑道:“没想到,竟变得这么忙了。”
我问道:“有事吗?”
席律师笑了一下,说道:“过来谢谢你。我决定放手了。我自己一个人,智商不够,什么也做不来。还不如就本本分分做个小律师,趁早找个人嫁了就算了。我爸爸都已经释然了。”
“这是好事。你这样的人,不愁嫁的。”
“以前我们家有的是钱,是不愁嫁。现在变穷了,当然了,比起一般人还是有钱的,毕竟房子车子都还有。
就是,接触的人不一样了。人都很势利的,以前的那些朋友,现在都不理我了。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了。”席律师似乎是有些落寞。
我笑道:“人总要成长的。你也是,我也是,谁也逃不掉。”
席律师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你还是忘不了柳梦吗?”
我脸一热,低下头,问道:“问这个干嘛?”
席律师笑道:“我就是想问一问。”
我笑道:“没有。哪有这么快就能忘记的,才不过半年而已。”
席律师笑道:“你对我没有感情,我对你也没有感情。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要过来亲自跟你说一声谢谢。我从现在开始,也会努力做事业,有一天,希望可以让你刮目相看。”
我笑道:“好,你一定做得到的。”
席律师笑道:“对了,我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的。上官雷之前给我说的。”
“什么事情?”
“就是那个什么花姐,控制了一个公司,专门用来放贷款的。那个公司,一面组织卖淫,一面组织发放套路贷。
你要找柳梦,也许柳梦会在那里。好像是叫什么源商贸的。还有,那个老板杨建还是什么,真名不是杨建。我记得他说过好像叫杨伦。”
杨伦?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听过,但是莫名有些熟悉。或许,可以让丁所长去查一查,或许可以找到花姐的证据。这还真是一个挺有利的线索。
“谢谢你。”我笑道。
席律师莞尔一笑,歪着头笑道:“反正你都要走了,我也半年多没那个了,我来都来了,找你总比找上官雷要好,想不想?”
我一笑,脑子里竟涌出了柳梦和一个陌生男人上了出租车的画面来。
心里一阵刺痛袭来。
第89章 出了人命了
接到爷爷托人打来的电话,让我很是不安,生怕是年迈的爷爷身体上出了问题。
好在我已经回到了老家,入住在了史老大的公司内,要回到家里去一趟大巴车将就可以搞定了。
当我火急火燎地冲进家里的时候,爷爷正在修补他那个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粪箕子。
小的时候,我就坐在这个粪箕子里头,摇摇晃晃跟着爷爷满村里溜达。
爷爷喜欢去捡拾煤球渣,干木柴之类的,有时候也会有一些粪便,拿来洒到自家的菜地上,菜就会长得更好。
见到爷爷精神不错,我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了。
爷爷抬头看见了我,干枯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说道:“来这么快的。”
我走过去,坐在旁边,笑道:“什么事啊?离得近,正好回来看看你。”
爷爷说道:“你二老爷说的,让我把你找回来。村子不是要拆迁了么,要签字,那些东西我又不懂。都在你二老爷那里了,你有空去看看。”
我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不到,拆迁这种事情竟然这么快就提上门面了。
吃罢饭,我直接买了一条香烟,去了二老爷家里。村口小卖铺的香烟比较便宜,都是红杉树,我记得二老爷貌似就喜欢这一口。
果不其然,见了香烟比见了我要亲多了,自己三下五除二就给拆开来,抽着了。
“二老,咱这要拆迁了?”我问道。
二老爷吐了一口烟圈,说道:“咱这不拆迁,咱这是集聚地方。政府来文件了。”说着随手从红木箱子里放出了一份红头文件,递给了我。
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规划通知。果然,我们这里不拆迁,是要作为集聚提升的村子的,但是周边几个村子都要拆迁,而且年底前必须得拆迁完毕。不能影响到明年的工程建设。
“周边的村子已经有开始动工拆迁的了……”二老爷缓缓说道,“咱们这不拆迁,但是有一部分老旧的没人住的宅基地,要被征收回去重新盖房子用。
你老爷那块宅基地,就是要被征收的。所以你得来看看,补偿问题。得有人签个字。”
“怎么补偿?”
“一平米800块钱。另外算上其他家具什么的。你老那房子,茅草屋,什么都没有,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补偿了。”
“其他地方,村子,都怎么补偿的?”
二老爷坐在小马扎上,长长吸了一口烟,说道:“拆迁都是赔本的!我听人说了,基本上都是这个价,你想想,一套瓦房,也就不到100平米,杂七杂八算上,能赔个10万块钱!
大岗子那里的房子,一套房子要15万!老百姓还得自己掏钱买,不然根本没地方住!”
这倒让我很是吃惊,如果是这样,这也能叫做拆迁么?这不是明晃晃的抢劫么?
我在江南听说过,当地有些农村拆迁,不仅可以分到城里的一套房子,还能拿到动辄几十、上百万的赔偿款,可为何到了我们这里,竟成了这副模样?
我们真的是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么?
再想一想,爷爷的那座老房子,那是老式的茅草屋。墙壁里没有一块砖头,没有一个石块,是用麦麸混合着黄泥一点一点堆砌而成的,屋顶是用高粱杆打的顶,再铺上了厚厚的麦秸,麦秸上还要用黄泥在均匀地抹上一层。看起来是有些简陋,可却真的是冬暖夏凉。
最关键的,我记忆里的几乎所有的童年都与这座茅草屋有关。
奶奶就坐在茅草屋里给我摇着蒲扇,哄我睡觉;
爷爷就是在茅草屋里一遍一遍磨着他的厨刀,再带我去主人家筹办喜宴,永远会给我带回来酥脆的炸花生;
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合欢树,树下一直拴着一头骡子,我还骑在骡子的背上在院子里玩耍……
拆掉了,这些东西可能就再也消失不见了。
“村子里有哪些地方要拆?”我问道。
二老爷抽口烟,说道:“基本上村子后半个都要拆。前半个都有人住,不能动。后半个基本上都荒了,差不多都要拆。从海东商店门口的那条道开始算,一直到西公路。差不多就这样。”
“这样的补偿得有很多人不满意吧?”我问道。
二老爷笑了一下,说道:“那肯定不满意啊。那么多人都做梦等着发财呢,谁知道到头来就十万块钱,连买个房子都不够。
不过我们这还算好的了,反正你拆的都是不住人的地方。附近那几个村庄,拆完了,都没有地方住。那才可怜呢!”
我有些默然。
二老爷笑道:“反正你老爷这块地,肯定得拆的,就是没这么快。你给签了字就行了。赔偿款我让人直接打给你。你给我留一个卡号什么的。你老爷什么都不懂,给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点点头,笑道:“那就都找我吧。等到拆迁时候,让我来签字,我再来呗。反正我离得也近。”
二老爷笑道:“行!我估计差不多一两个月就要开始了。附近早都又开始的了。唉,我听说,还出了人命的了。”
“拆迁队干的?”我问道。
二老爷点点头,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嗯,就是有人不同意,结果房子被扒了,人也被揍了。好像是西山那边棠花村,有个人就被直接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