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松开温予白,只是从后面抱着她,握着她两只手腕,在她耳边一遍遍安慰:“没事了,都没事了……”
温予白大脑一片空白,在意识逐渐回笼之后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促的呼吸顶到喉咙上,她一下一下向上吸,脸上湿湿凉凉的,连手心也是黏腻不堪,她先是睁开眼看了看前面,入目是暖黄的灯光,眼睛下移,身前是一片狼藉,听觉是最后恢复的,她听到时砚的声音,他在温声安慰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后怕,还有刻意压制的幽暗。
嘀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中扩大,温予白最终垂下眼,发现握住自己那只手的鲜红,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刻,蓄积的后悔和歉疚在一瞬间爆发,温予白挣脱开时砚,转身便走,她比刚才更决绝,只是多出了超脱冷静的理智,时砚回身拽住她手臂,紧紧地,不放手。
温予白没回头,只是吸了口气:“我本来只是说试一试,看来我们——”
“不行。”时砚出声打断,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温予白还是没回头:“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不想跟你——”
“不分。”时砚还是那个声音,不给任何人回旋的余地,可温予白一听他的语气,眼前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她扭头,看着时砚,眼中透露着凶狠与恶毒:“我不喜欢你,你听好了,我不喜欢你!你这样留在我身边为什么呢,一次次失望受伤你很开心吗?你看到了,我为了他会发疯会失去理智会变得不可理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好,也许我根本这辈子都好不了!我也想装作若无其事可是我尽力了,我控制不了。”
温予白从歇斯底里渐渐变得冷静,她垂着眼,明明眼泪在掉,可声音还是那么平稳:“算了时砚,让我一个人烂在土里吧,没必要拉上你。”
她挣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回来,时砚却没松开,几次拉扯终于消耗了她所有耐性,她抬头看过来:“我已经都说清楚了,你听不明白吗!”
“不怪你。”
温予白神情错愕,看到时砚温和到近乎心疼的目光,某处空了一拍,疑问脱口而出:“什么?”
她不知道时砚什么意思。
时砚又重复一遍:“不怪你。”
深吸一口气,在温予白眼带询问的目光下,他一字一顿认真说:“你过生日,他在给你庆生的路上遇见事故,不是你的错。”
温予白的呼吸生生顿住,在吸进肺里的同时,像被戳破的气球,所有掩藏的脆弱都展露无疑,时砚毫无预兆地挑明她心底埋得最深的那根刺,在她恶言恶语之后,没有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只是一根筋地安慰她。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所以没必要折磨自己。
那是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搞错的答案,冤有头债有主,白忱的死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呢,有点儿独立思考的能力就不会这么认为,可是,心里清楚,为什么就是不能说服自己?
温予白笑了一下,笑意中泪光闪烁:“那怪谁呢,那你说,他死了,怪谁呢?”
时砚道:“怪害死他的人,怪那场大火,怪居心叵测的孙建民,就是不怪你。”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给我过生日,结果就会不一样!”温予白骤然提高声音,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罪名钉死,就像一个拿不到糖而无理取闹的孩子。
蹩脚的理由,不占理的逻辑,时砚好像将她完全看透了。
“过不去吗?”他问。
温予白一惊,时砚将她带到最原始的问题面前。
“嗯。”她不似一开始那么歇斯底里,应了一声,然后摇头,“过不去。”
时砚不死心,又问:“过不去吗?”
温予白咬死了唇,放开,还是摇头:“过不去。”
时砚接连问第三声,好像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有力:“过不去吗?”
这一刻,温予白真的浑身都涌进来失望,她闭上眼,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无可奈何到极致:“我过不去。”
每个人都在别人心里留有一个位子,而有些人注定要占据那个最特别的地方,他一旦离开,那个地方就会出现一个空缺,占据的越大,离开时,空缺就越大,越填补不全。
白忱几乎占据了她整颗心脏,人无心,不成活。
时砚忽然不忍心再问,他只是上前一步,将她拉入怀中,掌心覆上她后脑,企图给她一点温暖,她却边流泪边说:“不然谁给我解释解释,他一生没做过坏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老天为什么要收他?我始终不懂,是不是只要我没有遇见他,没有答应他,他就不会落到这个结局,我就想问一问,他这么好,为什么会死!”
时砚抱着温予白,在那一瞬间觉得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她在说,他那么好,为什么会死。
而不是,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会死。
温予白对白忱的爱很纯净,纯净到超脱了爱情的关系,更像陪伴,更像温暖,更像信仰。
她接受不了的不是自己的爱情没了,而是她爱的这么好的人没了。
所以她才会怪自己,觉得是自己带给了白忱噩运。不是因为她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因为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甚至宁愿自己从来没遇见过白忱,都想这么好的一个人能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人对一些不符合自己预期的事总会找个宣泄的出口发泄,或者怨恨别人,或者怨恨自己,哪怕这个理由是非常可笑的,只要能逻辑自洽就会舒服许多,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说服自己白忱已经离开这件事,哪想到对自己的伤害会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