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完烟后直接将打火机收进自己口袋里,面对她递过来的疑惑目光,他说:“明天自己下楼去买。”
心理医生跟他说过,要激发她的兴趣,让她有些事情可以做,分散她的注意力,别让她一味的沉在糟糕的情绪里。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要让她多出门,保持和外面的接触,哪怕是出门买东西,也一定要鼓励她出去。
抽烟有害健康,但是现在,两害相权取其轻,让她从糟糕的情绪里走出来比较重要。
他转头看了看被香烟呛得咳嗽的她,问:“味道怎么样?”
她勉力止住咳嗽,说:“有点上头……”
第14章
阳台上新种下去的满天星发芽了,嫩嫩的小芽从花盆泥土里顶出来,沐浴在透过玻璃的白阳光里,新生向上的力量,盎然蓬勃的生机,幼小而执着,看起来天地不畏,日月无惧……
或许生命开始时,天生本是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为什么自己会在长大后,该是顶天立地的年纪,却活得畏首畏尾,没有半点力量和希望?
她将洒壶放在地板上,从客厅里搬出来一个矮凳,坐在阳台上和那些嫩绿的小芽一同沐浴太阳,这许多日子陷入沼泽深处的心境里像是开出了小小的花朵,有一丝新生的力量从沼泽底部缓慢升起。
她掏出来一根烟来,准备在阳台上独自庆祝一下见证小生命的时刻,却发现身上没有打火机,懒得下楼的缘故,没有打火机的这些天里她一支烟也没有抽,原本也没有抽烟的习惯。
不知为何,今天倒是觉得可以下楼一趟,她换了衣服,将头发稍稍扎起,露出那张秀美精致的脸庞,镜子中的自己白得吓人,连唇色都有些透白,她从深城回来后第一次拿起口红涂上轻轻抿了两下,一抹朱红色晕染开来,像是白皙的脸上开出了一朵小巧娇嫩的花,整张脸立时秀丽生动起来。
临街的便利店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柜台收银,看着她问:“买打火机不买香烟吗?”
她说:“嗯,拿一包黄鹤楼。”
她开始给自己备货,省得老是往楼下跑。
他转身拿了一包黄鹤楼和打火机一起扫条形码结账,刘洁发现他拿的和陆超买的不一样,她从口袋里掏出那盒香烟,说:“要这样的。”
“哦,这种是1916,100元一包,我拿的是硬蓝,20元一包,你看看是不是换成1916?”他问。
那么贵吗?她有些犹豫,要不就抽硬蓝好了,反正像她这种不懂烟的人,好烟次烟在她嘴里都是呛人的烟,不过是无聊发呆的时候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年轻小伙子看她站在那里犹豫,且店里也没人,耐心推荐,“要不你拿软珍吧,口感比1916要好,价格比1916要实惠些,这个烟在我们这里很难买,是老板托人弄了几条放在这里试着卖卖看。”
她抓住实惠两个字,问:“软珍多少钱一包?”
他转身将软珍拿了一包出来,递到她手里,让她先看看,说:“软珍60元一包。”
刘洁懒得继续考量了,说:“行,就拿软珍,和打火机一起结账。”
边将香烟和打火机一同塞进兜里,边往回走,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那辆凯迪拉克依旧身宽体胖的停在那里,心想反正已经下来了,不如去陆超医院看看,顺便跟他分享一下满天星发芽的喜悦。
以前他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可是这一批会不会不一样?毕竟也是他亲手买回来,和她一起亲手种下去的,况且满天星的小芽盈绿可爱,想来他听到发芽了是会开心的。
他今天没有安排手术,是坐诊,晚上要在医院值班,不如中午就和他一起在医院食堂吃饭好了。
医院并不远,开车只花了十几分钟。
她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转来转去想找个好停一点的车位,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唯二的两个车位都逼仄得很,不是她这种技术可以将体型庞大的SUV塞进去的。
其他车位都停满了,她只能尝试着慢慢将车倒进去,试试看能不能成功,紧张出一手汗的她,忽然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震,方向盘一歪,车身斜插在柱子和墙壁之间,进退不得。
结婚以来,她鲜少在陆超脸上看到笑容,谈恋爱亦如此,她以为他不喜欢笑。
刚刚,就在她卡住车的那个当口,她看到陆超笑了两次,他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久到她已经忘了原来他笑起来这样好看,让他平常严肃的脸变得十分动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美艳的章玲,她的大学同学。
她们的同学曾经这样评价她们两个不同的美,她的美像一只兔子,是内敛的孱弱无害的美,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章玲的美像一只豹子,美得十分外放极具侵略性,任何男人在她面前都把持不住。
陆超是个颜控,她一早就明白自己嫁给陆超靠的就是颜值,除了颜值,其他的,论家庭、才华、前途……她没有一样可以和他匹配,这是她在他面前自卑的根源。
可漂亮这东西有时候很管用,有时候却不太靠谱,世界上漂亮的人很多,比如眼前的章玲,具有极大的威胁,即便没有其他美色的威胁,她,也终有一天会年老色衰。
古话是没有错的,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她坐在车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章玲已经发动车子走了,陆超也拐了个弯准备去乘电梯,她想开车回家,奈何车子卡得一动不动。
闭了闭眼,她打开车门下车,小跑着追上已经在等电梯的陆超,在后面唤了他一声。
陆超应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问:“你怎么来了?”
刘洁努力将他和章玲刚才谈笑的画面赶出脑海,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小声说:“我来告诉你,满天星发芽了。”
她说完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傻,这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况且陆超工作很忙,怎么有精力去和她一样关注这种小事?
他工作很忙,怎么又有精力和章玲在地下车库谈笑呢?
为什么脑海里赶不出那个画面,她觉得很气馁,越努力越没有用。
陆超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居然对她露出了一丝奖励性的微笑,他说:“不错,等周末带你去选花盆。”
这一定是他和章玲谈笑后的余笑,她想,一个人经历完一次有趣的谈话,心情好的时候,往往在接下来也会不自觉的唇角上扬。
她又有些黯然了,甚至对自己不是那个能让他心情好的人感到歉疚,她的自卑又深了一些。
“还有,那辆车太大了,我停不进车位。”她小声说。
他拉起她的手转身,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语气中带了点责备:“不过就是停不进车,至于连眼眶都红了么?”
等他看到那辆斜插卡住的车时,才知道给她买SUV是个多么失策的行为,他花了点时间才将车子开出来倒进去,下车的时候盯着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牵着她一路走到了自己的诊室。
诊室外面都是排队的人,看到医生回来了,都松了口气,自觉整肃队伍,打起精神来继续排队。
她被安置在后面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医学杂志,陆超继续替病人看病。
他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问诊,神情认真,语气没有丝毫不耐,刘洁手里抱着医学杂志,眼神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自己觉得有些不真实,像他这种天之骄子是怎么成为她的老公的。
她听着他用浅显的语言将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词语解释给患者,以及患者对他投去的尊敬而崇拜的目光,她觉得他的工作多么有意义,她从未做过一份这样有意义的工作,她做的大多数工作都是在谈业务,在酒桌上喝酒。
他坐在这里是个权威而有耐心的专家,回家后便只有权威,没有了耐心,或许,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额度的,他的耐心在工作中用完了,回家便没有了。
她似乎有些能够理解他,回家后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看文献写论文的心情,像他这种人,原本就不该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而她,已经做不到不让他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了。
说到底,自己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自己不能给他带来助益,他也没有时间精力照顾自己的情绪,他应该找一个像章玲一样的女人,她很美,符合他对配偶颜值的要求,而且,章玲不像她一样内敛,章玲八面玲珑,比她会处理人际,一定能找到跟赵梅和平相处的方式。
她第一次深深的觉得,和赵梅相处不好,是她的能力问题。
熟悉方言打断了她的思路,是一个55岁上下的妇女,手里拿着刚拍的X光片,用方言问陆超:“医生,看看片子。”
听在陆超耳里:“¥%&#¥%&……”
他接过片子,放在观片灯上,跟中年妇女说:“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下个月再来复查看看情况。”
听在中年妇女耳里:“%&*¥#%#¥……”
中年妇女用方言说:“医生,你讲普通话嘛。”
陆超看着她的嘴型,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将片子拿下来递给她,耐心说:“阿姨,你说普通话我才能听懂。”
中年妇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然后又求助的看看旁边的人,奈何并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话。
排队的人都一脸焦急的看着两个语言不通的人,不知道他们还要这样子耗多久……
刘洁放下医学杂志,在心里纠结是喊这个中年妇女大姐好还是跟着陆超喊阿姨,走到陆超身边,决定还是跟着陆超喊,她开口了,用的是方言:“阿姨,医生说还不能用力,要静养,等下个月再来拍片看看情况。”
中年妇女:“哦,是了,你讲普通话我就听懂了,这个医生的话我听不懂呢。”
刘洁笑了笑,她所在的农村离这里很远,且这个地方一乡一个口音,和普通话差很远,不经常进城来的上了年纪的人,听普通话的机会少,又因为听不懂,想要模仿,往往说出来的依旧是方言,且他们听不懂的话,一律都不是普通话。
陆超转眼问她,“阿姨说什么?”
刘洁实话实说:“她让你讲普通话。”
陆超:“……”
中年妇女:“这里的医生都不讲普通话,这个医生叫什么名字?下次来还挂他的号,你在这里就能听得懂了。”
刘洁想说她并不常在这里,今天只是偶然,但看着阿姨热切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口来。
陆超问她阿姨说了什么,她原样翻译给陆超听。
他撕下一张纸,将刘洁的手机号码飞速的写在纸条上,交给那个阿姨,说:“你下次来之前打电话。”
阿姨接过留下电话号码的纸条,茫然的看着刘洁,刘洁只好继续翻译:“阿姨,你下次来之前打我电话,因为我不是经常在这里的。”
阿姨拿着纸条千恩万谢的出了诊室,排队的人连同陆超和刘洁都松了口气。
一直忙到十二点半才看完上午挂号的患者,陆超坐在电脑前用手按按额角,休息了一小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脱下白大褂,洗了手,牵着刘洁出门,说:“中午时间不多,就去医院门口的餐馆吃吧。”
她看着他的脸色,莫名觉得有些心疼,说:“吃食堂也可以。”
这样中午他可以多点时间休息下。
“这个时间点食堂没什么好菜了,你这么瘦,要吃好点。”他说完就带着她往医院门口走,一路无话,在餐馆又是盯着她吃完碗里所有的东西,才结账起身回医院。
下午依旧忙碌,刘洁看了看时间,说要先回去,因为待在这里实在是无聊,医学杂志她也看不懂,回家还可以给她的那些种子浇浇水施施肥。
陆超百忙之中回了她一句:“一起回去。”
她没有再说话,一起回去的意思,应该是今晚的值班他和同事对调了,果然他又抽空说了一句:“老张明天有事,我和他的值班对调了。”
她坐在那里百无聊奈的等到他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又回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件,交待护士要特别关注哪几床的病人等等,然后在夜色中先带她去吃饭,再一起回家。
到家后,她拉着他去阳台上看冒出嫩芽的满天星,见他没有太大兴致的样子,又问:“我可以用手机和电脑了吗?”
她的手机和电脑都被锁起来了。
事情过去快两个月了,网络上的话题也早已结束,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嗯”了一声。
她转头抬眼看他,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以为自己吃饭没擦干净嘴,然后听到他说:“擦口红了?”
哦,原来是在看她的口红,其实她不经常擦口红,今天实在是唇色太白了,走出去怕吓到人。
她小声应了一声,又听到他说:“在车库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她低下头去,有些堵得慌,心想,没错的,他喜欢的就是这具有些姿色的皮囊,然而章玲也是极有姿色的。
他将她抱进怀里亲,不知怎么就到了卧室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被他精准无误的放在大床中央,夏天的衣料是不禁撕的,她被他压着,双手紧紧的抓着棉质的床单,带着点哭音小声说:“我在地下车库看到你和章玲……”
“嗯。”他简短的应了一声。
她在等他接下来的解释,然而并没有等来他的只言片语,等来的是他几乎要贯穿她的动作。
她带着又酸又涩的心情沦陷,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第15章
忽然亮起的灯光实在刺眼,她缓缓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他俊美的五官近在迟尺,这是第一次在欢爱的时候,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依旧是冷峻的。
原来他情动的时候也是冷峻的,只有那双墨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似的,牢牢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他冰凉的指腹拂过她红红的眼角,她听见他问:“哭什么?”
她张了张口,来不及回答,下一秒就被他扣着下巴吻住了。
完事后她像水一般瘫软在床上,他半靠在床沿抽烟,半晌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以后可以多去去医院找我。”
她没有回答,脑海中都是他和章玲在地下车库的情形,他笑起来那样好看,为什么对她却那样吝啬他的笑,哪怕是在刚刚那种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