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对待,然而自己的童年是从没有这样的待遇的,大部分的好东西都在哥哥碗里,连要个鸡蛋都是奢望。
她曾经问妈妈,为什么哥哥每天都有鸡蛋吃,而她没有,妈妈瞪着眼睛说:“哪里有那么多鸡蛋,这个也要吃那个也要吃,你就等妈妈会下蛋的时候再吃。”
妈妈当然不会下蛋,她只有等哥哥偶尔一天吃腻了,不吃了,她可以轮的上吃一两天,因为大抵一两天过去后,哥哥就又忽然间不腻了要吃了。
多么滑稽啊,她那个时候对肉和鸡蛋充满了渴望,能吃到一点就觉得幸福极了,但大部分时候是看着哥哥吃,所以感觉幸福极了的时候很少,除非过年或是过节,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对那些美味的渴望。
如今,她半点胃口也没有,根本什么都不想吃,陆超却将虾仁、牛肉那些都挑到她的碗里,不吃完今天他们两个就不离开这里。
人生大抵是如此,你愈渴望的时候,愈是得不到,等你不在乎了,以前得不到的又悄悄的来到你的面前,意思是在说,我并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也并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想要的。
即便是这样,刘洁却从陆超对她的强硬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丝温暖来自于她知道这是他关心她的方式。
她低头慢慢的将虾仁夹进嘴里,一点一点将碗里的饭菜全部吃掉。
离开餐厅后陆超带她开车去了很远的花鸟市场,以前他从不带她来这种地方,因为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她离开了8个月,家里的大鱼缸已经空了,想必那几尾鱼是被饿死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也全部都枯死了,肯定是没人浇水,没人将他们搬出去晒太阳。
她在花鸟市场里面逛,看中了好几盆植物,想把它们搬回家,然而付账的时候陆超对老板说,这些已经养得这么高的植物太贵了,我们买几包这些植物的种子,自己回家去种。
老板笑呵呵的对刘洁说,你家男人真会过日子。
刘洁:“……”
他昨晚在酒吧点的鸡尾酒就是死贵死贵的吧?昨晚抽的那包烟也不便宜好吗?就中午吃的这顿饭,也花了那么多钱,她想要几盘植物而已,结果他只给她买几包种子???
老板问他们要不要花盆,陆超直接拒绝:“我们家里还有养死的植物花盆,你卖一些营养土和栽种工具给我们就好。”
刘洁在旁边小声嘟囔:“那些花盆和这些植物不搭。”
陆超愣了一下,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吗?什么盆不是盆,能装不就行了?见她的眼神已经钉在花盆上了,陆超将她牵离那些花盆,说:“等你种出来了,再来买这些花盆,现在买回去,你要是种不出来,岂不是浪费钱?”
然后刘洁就眼巴巴看着他将几包植物种子和一堆栽种工具及营养土搬上了车,如果这个时候她真的能做个小孩,在地上打几个滚撒两下泼,把那些花盆也买回去该多好。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这样想的时候,猛然发掘自己这是想要把童年没有实现的愿望全部实现一遍,小时候她是从来不会撒泼打滚的,她羡慕那些可以在父母面前撒泼打滚然后满足心愿的孩子,比如她哥哥。
她哥哥的撒泼打滚换来的是心愿满足,她的撒泼打滚换来的是一个或者几个巴掌。
她抬眼看了看陆超,觉得他更为可怕,敢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换来的绝不是一个或几个巴掌那么简单。
他曾经说过,他最讨厌撒泼,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不但撒泼,连撒娇都令人讨厌,他这样跟她说。
所以,她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撒个娇。
她摇摇头,打消了要跟他撒娇或是撒泼的想法,寄希望于将那些种子种出来,再来将那些盆买回去移栽。
她跟上他的步伐,见他将车后盖关上之后,并没有走去开车,而是转身来牵上自己,往卖宠物的区域走去。
他不喜欢猫猫狗狗,所以她在这个区域没有多看,直接去了卖鱼的地方,挑了几尾已经养得比较大的鹦鹉鱼和孔雀鱼,又买了两条小小的清道夫。
去往停车的地方路过又路过卖小猫小狗的,她有点走不动路,陆超停下来等她看完,她其实有些期待陆超会说你喜欢的话我们买一只回去养吧,陆超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等她,她自然也没有勇气说出要买一只回去养的话。
但是,她还是有些期待的去看了他一眼,他的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不行”,他说。
算了吧,她想,没必要惹他不开心,今天能带自己来这里已经很好了,虽然花盆和小狗都没有买到,但也买到了鹦鹉鱼和孔雀鱼,还有那些植物种子,做人应该知足。
她说:“不买小狗也行,你昨晚抽的那种烟,等下也要给我买一包。”
他话接得很快,问:“你不是在备孕吗?”
她也立马小声回过去:“你不是也没戒吗?”
他点点头,说:“行,等下就去买。”
以前威胁她说你敢抽烟就打死你,昨晚不但亲自将香烟递到她嘴边,等下还要去给她买,她有些想不通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习惯,还不如让她养一条小狗呢。
车子路过商店门口的时候,他果然停下车子去买了两包香烟回来,抛了一包给她,她默默的揣进兜里,问:“怎么没有打火机的?”
他似乎是不想再下车,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打火机扔给她,然后将车开回地下车库。
她默默的将打火机也揣进兜里,下车后两个人拎着满手的东西走进电梯上楼,出电梯后刘洁傻眼了,赵梅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样子应该没等多久,毕竟她和陆超都没接到她的电话。
只是,这是她离家出走后第一次见赵梅,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她准备深吸一口气去迎接意料之中赵梅的咆哮和哭闹,没想到陆超却悄悄的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第13章
按下指纹锁打开门,三个人陆续进屋,赵梅看着站在后面将东西都堆在地上随手关门的陆超,说:“换锁了给我也录个指纹,省得来了这里你们不在家还要等。”
刘洁低着头站在陆超身后,听见陆超说:“老人家的指纹磨损比较严重,录进去也不好开锁,你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发密码给你。”
赵梅一向对陆超的话深信不疑,听到他这样说,便没有坚持,她走到沙发上走下,将眼光扫向刘洁,“说说吧,网络上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离家出走8个多月,我家陆超怎么对不起你了,让你又玩离家出走,害得我家陆超工作之余还要到处找你,做人不能太没有良心。”
刘洁听到网络两个字就有点要崩溃,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梅陡然提高音量,大声质问:“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人,也还有脸回到这个家吗?”
和网络两个字相比,她更不能听到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这样的话,这是网暴的重点话题,下面什么难听的评论都有,她一提,那些难听的话就瞬间涌进脑海里。
赵梅话音一落,她就瞬间崩溃了,哭着大喊:“陆超,我要离婚,现在,马上,立刻……”
赵梅完全没料到平常低着头挨训的一个人,离家出走了一趟突然变得又哭又闹起来,她的发难才刚刚开始,还没怎么样呢,她就大哭,直觉刘洁现在比她还能演。
又见陆超立马将她抱住,直抱进房间里关上房门,然后看见陆超一个人出来了。
她愣神了片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点摸不清楚头脑,但不影响她大叫:“陆超,和她离婚,她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大叫了,和她离婚……”
陆超脸色阴沉,声音极冷,说得非常冷静克制,“妈,你总不能把自己的婚姻闹掉了,现在又来闹掉我的婚姻。”
赵梅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像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儿子说话这样难听,用一种看逆子的眼神望着陆超,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重复:“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陆超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说:“妈,我送你回去吧。”
然而赵梅已经被他那句话完全点爆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什么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现在变成刀子来扎娘的心了,早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要生儿子,老话娶了媳妇忘了娘是没说错的,你媳妇自己犯错要离婚,现在反而怪娘了,活在这个世上真是没有意思,年轻的时候没有嫁到好老公,年老了也没有好儿子……
她越哭越伤心,把矛头从刘洁身上全部转到陆超身上来了。
陆超是个理性得令人发指的人,他知道她所有话语的背后只有一个意思,我儿子现在就一个心的向着媳妇,媳妇错了连说一句都不能说了,哪里还把这个娘放在眼里,如何还能指望他给自己养老……
他将她扶起来,说:“妈,你放心,我只有你一个妈,我肯定会养你的老,你不要天天这样闹了,再闹我只有叫爸爸再给我找个妈。”
她用手狠狠的锤陆超的背,边哭边嚎:“你这个不孝子,怎么能说出叫你爸爸再给你找个妈的话?你从没有这样伤过妈妈的心,都是刘洁害的,刘洁那个害人精。”
陆超扶着她往外面走,说:“妈,你以后不要找刘洁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找她干什么,你以后想我了,就去我医院找我,我才是你的儿子。”
赵梅听着他的话,原本还在又哭又嚎,等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已经完全哭不出来了,甩掉陆超的手,指着他大骂:“陆超,你说的是人话吗?养你这么大,现在连房子也不想让我进是不是?我找你还要去医院?你在医院有时间见我吗?啊?还有,你别忘了,这栋房子还是你爸爸出钱买的,现在就想把老人往外面轰吗?”
陆超扶着她一起进电梯,说:“我知道是爸爸买的,如果爸爸想要收回去,我也没有意见的。妈,你不要闹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没有爸爸的好,你如果见一次面就要闹一次,那以后也只能每个月给你定期打钱,不要见面了。”
赵梅见他说得认真,知道自己的儿子向来说到做到,也不知道刘洁给自己的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变得对自己这样心狠起来,又在心里将刘洁恨了个透。
她也不闹了,陆超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个劲的说:“妈都是为你好,那个刘洁看着柔柔弱弱,城府不知道多深,你在她身上吃的亏还少吗?花了50万娶回来,还一天到晚离家出走,在外面喝酒,仗着自己的脸好看点就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哪里有个做人老婆的样子,就你这样的实心眼,被她骗了还要帮她数钱,我们家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才会娶到她,所以娶老婆不能娶太好看的,能持家才是最重要的……”
陆超没有再说话,很多话在他的耳朵听来都是废话,他都自动过滤掉,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愿意花精力来处理这种事情,他认为这是在浪费生命,有这样的时间大可以多看点专业书籍,多钻研一些医疗方法,使自己的专业和技术更为精进。
今天是刘洁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他才不得不管。
赵梅住的小区就在隔壁,他将她送进家里,见天色已经晚了,帮她点了个外卖,看着他妈妈一个人住的空荡荡的大房子,忽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他说:“你不要等爸爸了,已经十几年了,爸爸不会和你复婚的,你自己看到合适的,就找个老伴吧,不要在乎你名下的房产会被别人分走,你找到合适的老伴,我愿意连你的老伴一起养。”
回到家里,客厅里依旧是黑的,刘洁在房间里还没有出来,他将灯打开,把买回来的东西先简单归置一下,且先不进房间,去冰箱里拿食材开始做饭。
他煮了一锅饺子,然后做了个凉拌牛肉,水煮青菜,全部端上餐桌后,他走进房间,见刘洁将脸蒙在被子上,单薄的双肩依旧一耸一耸的抖动,在小声抽泣。
最近看她哭得次数太多了,就像他外科手术做多了一样,他抱着她的肩膀扶着她坐起来,抽了两张纸巾帮她擦眼泪,说:“你再哭,买回来的鱼都要死了。”
她低着头,忽然说:“陆超,我和蔡虎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我……”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提这件事,心理医生曾经跟他说过,她愿意在你面前主动提这件事,是她愿意和你修复关系的第一步。
他拍着她背的手微微有些抖,说:“我知道,我不应该误会你。”
她默了半晌,又问:“你相信我?”
他帮她理理头发,将她扶起来,说:“嗯,相信,走吧,吃饭。”
“我没胃口。”
“必须要吃。”
他某些时候非常强硬,命令起来是不容人拒绝的。
他将她牵到餐桌前,按着她坐下来。
她坐在那里默默的想,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单纯只是他误会她和蔡虎的问题,他们之间还有好多问题,他们还能走下去吗?
因为情绪不好的原因,买回来的那堆东西她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了。
盯着她吃完饭后,陆超押着她去洗鱼缸,将沙砾和水草放进洗好的鱼缸里,放满水,又将鹦鹉鱼和孔雀鱼以及清道夫全部放进鱼缸里,通上电,氧气泵吹出一连串的气泡来,几尾鱼欢快的在鱼缸中游来游去,客厅里忽然间生动起来。
她站在鱼缸前,看着这五彩斑斓游着的小生命,情绪终于好转一点点。
陆超将花盆也搬出来,同她一起先把花盆中的枯枝和旧的泥土清理干净,逼着她一盆一盆的种上种子……两个人忙到很晚,将家里的花盆全部种上了,重新在阳台上摆好。
他们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成果,陆超给她下命令:“每天记得打理,种出来了带你去买花盆。”
她记得陆超从来不爱侍弄这些东西,觉得是浪费时间,不如多写几篇论文,现在倒好,不但挽起袖子将泥土从花盆里掏出来,还给她布置作业。
她见他掏出香烟来,抽出来一支准备点火,想起来打火机在她身上,伸手问她要,她说:“我也要一根。”
“你自己不是有?”他问。
她说:“我想把自己的留着,毕竟我不常下楼。”
他无情拒绝:“抽自己的。”
他拒绝的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她只好从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先自己点了,然后将打火机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