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目光盯着远方,她问三千:对面的人家,为什么不开灯。远远地望去,原本灯火阑珊,今晚,依旧乌漆抹黑一片,三千将一杯温水递给阿婆,缓缓地坐在她的身边,目光与阿婆望向一个方向,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她回答:许是睡觉了。
阿婆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似信非信地点头。
回去吧,夜里风凉。三千牵起阿婆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时不时地回头望着斜对面的那栋房子,依旧是除了那盏路灯,窗户里的灯光再也没有照到地面上。
快一个星期了吧。三千在心里这样默念,韩代弋说,韩爷爷只是旧病复发,回城里只是为了复查,但出现了新的状况,必须留院观察一个星期,他让阿婆和三千放心,爷爷的病情并无大碍,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回小镇了。
但是今天,是一个星期的最后期限,而对面的窗户里,依旧是一片黑暗。
三千把阿婆送回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打开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她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是韩代弋。
她迅速地冲出房间,跑到阳台的最边上,假装冷静地与马路上的人招手。这时候,送他们回来的小汽车已经缓缓驶过三千家的门口,韩爷爷坐在轮椅上,看到阳台上的三千,露出微笑,缓缓地招手。
韩代弋推着韩爷爷的轮椅,进了大门,院子里的路灯,一下子就亮堂起来,过了一会儿,每个窗户里都亮起了灯光,马路上,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窗户的形状又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扇又一扇变形的窗户,马路上的树叶,镶在窗户里头,像某一种行为艺术,传输着一种扭曲的美。
灯光照亮了整栋屋子,三千兴奋地跑回阿婆的房间,轻轻地凑在她的耳畔:阿婆,对面的人家窗户里亮起了灯光,整栋房子都发着光。
假装熟睡的阿婆,身体一动不动,等三千走出屋外,听见轻轻的关门声,她缓缓地坐起身体,掀开被子下了床,慢慢地移到窗户边,拉开遮光窗帘,果然,对面的人家亮起了灯火。
阿婆的嘴角微微动着,仿佛是说:回来就好,平安便可。窗外的路灯映在玻璃窗上,照在阿婆的脸上,她的眼中,像是含着泪,她的另一张脸,印在玻璃窗上,像是夜晚的雨露,顺着玻璃窗往下流,挂着两条泪痕。
日子安安静静地过了一段时间,轮椅上的韩爷爷杵着拐杖,可以在小镇的四周绕一圈。三千与韩代弋一前一后地骑着单车,又可以飞驰在梧桐树下。
只是,周止已将三千约到小镇后的桃林里,为她递上了一封情书,他说:小千妹妹,这段话闷在我的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说完。
三千试图打断……
你听我说完。
三千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桃花树上,手里把玩着与韩代弋从小镇上淘来的玩偶。
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见你的第一面,又或许是长大的某一天里,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在我的心里萌芽滋长,我努力地控制压抑,可是它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越是喜欢你,我就越控制不住他的生长,如今,它就快要撑破我的胸膛。小千,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为此感到烦恼,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把这十几年的陪伴,换成一点点的爱情,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卑微地、压抑地将自己的情感表达完,他始终,不敢确定地问,从小长这么大,除了亲情与陪伴,在你的心中,可曾有喜欢过我半分。
止已哥哥,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提前遇到,在喜欢的年纪偶然相遇,不要产生让我们一辈子都分不开的亲情,或许那样,我能在喜欢与陪伴之间给你一个想要的答案。
三千这样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份习以为常的陪伴,到底是将一份萌芽的喜欢熬成了亲情,还是因为小半生的陪伴里,所谓的喜欢原本就是那一份不成熟的亲情。
他们的陪伴确实太久,已经无从得知到底是喜欢还是想占有。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之间永远有一种割不断的关系,叫做守护。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第66章 到了分岔口,各自说了再见
最近,周叔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来小镇里的陌生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后,容颜焕发,优雅从容的气质,干净清秀的脸庞,眉宇间,瑶瑶与她,恐有九分相似。
奶茶吧里的橱窗前,常常看着她系着围裙,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店里不忙的时候,她常常坐在那张高脚椅上,面前放着一杯周叔递上来的奶茶,热气腾腾,将那张干净的脸映在橱窗的玻璃上,映着傍晚的夕阳,竟美好得如一幅画。
周叔终于肯停下来,不再那么忙忙碌碌,陪着那个女人坐在橱窗前,望着外面的慢悠悠的小汽车,还有你追我赶的学生,他们一边品着奶茶,偶尔说几句话,时不时的望对方一眼,还会羞涩的低下头,像热恋中的情侣。
世间所有的一切美好,是两个人相互守护,爱惜,然后长情的陪伴,一路走下去,这之间,或许磕磕绊绊,或许吵吵闹闹,但一路相伴,一路有你,一直是你,即使白发苍苍,也不怕岁月的无情宰割。
青春期叛逆的瑶瑶,常常拉着一张马脸,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闯祸,回到家,总是把书包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从来不给那个女人好脸色。
“那个女人”就是出自她口,她总是毫不顾忌地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叫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为此,还被周叔教训过,但瑶瑶依旧那么的肆无忌惮。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是如此地排斥这个女人,或许从见她的第一面,蓬头垢面的模样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可是后来,女人消去疲倦,养足精神,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站在他们所有人面前,唯独瑶瑶小声地嘀咕着“人模狗样”。
长得格外好看的瑶瑶,容貌几乎遗传了那个女人,可后来,那个女人来到家里,她不再像原来一样爱打扮自己,而是每天邋里邋遢,看着女人那头乌黑亮丽长长的秀发,她竟然将自己留了很多年的长发剪去,看着女人天天穿裙子,她把自己所有的裙子全部藏起来,稍微只要与女人同色的衣服,她通通都扔掉。
原本爽朗的性格,如今变得更加假小子。
现在的瑶瑶让所有人头痛,或许能与她说上几句正常的话的,只有白发苍苍的阿婆。
她们坐在阳台上,瑶瑶面对着满阳台的花,再看看靠在躺椅上白发苍苍的阿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阿婆将半块西瓜递给她,示意她坐到遮阳伞下,瑶瑶接过西瓜,脚步并未移动半厘米,依旧坐在太阳底下,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