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起身将药瓶挂到移动挂架上,拖着挂架走到了窗边。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草地树木石板路一点点显出自己的轮廓,药水瓶变空的时候,天空已经泛出青色,白行看了看瓶子,伸手将针头给拔了,走到床尾拿起外套离开了病房。
老吴被砸门的声音轰醒,卷帘门拍打时的独特响声一阵一阵催命似的连绵不绝。他披了件外套下了楼开门,看到面色如同死人般苍白的白行。
“我的天!你这拿命跟我耗呢?你这个样子不在医院好好呆着,跑来干嘛?”
“照片给我。”白行伸出手,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老吴无语,最后妥协地转身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拿了个纸包出来,往白行的掌心上一拍:“天都没亮呢!”
“已经亮了。”
“太阳出来了吗?!你不要命,我还要!我才刚睡下多少会儿啊……”
“你继续睡吧,我走了。”语毕,白行还真的半刻都没停留。
老吴盯着那远去的背影,一口气半天没吐出来。
白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将照片从纸包里抽出来一张一张看过去,什么异样也没有。或许就是这样吧,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白行拖着尚未恢复的病体回工作室上班,不出意外地收获到成堆同事的关心问候,还没到中午,办公桌的一角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感冒药。
“你这里打算开药铺呢?”江左打趣地指了指桌角那堆药,拣了几个看看又丢回去,“看来办公室关心你的同事比我料想中的还多啊!”
白行认真地修着电脑里的照片,“有需要的,你随意。”
“客气!谢了!我可没有淋雨就感冒。”江左半倚在桌边侃侃而谈起来,“你要不再请几天假去医院好好看看,你病着都半个月了,还越来越严重。”
“去过医院了,没事。你这么闲的吗?招我进来,你就没活做了?”白行给屏幕里的照片调光调色,话末瞥了江左一眼。
“得,你忙,我也去忙了。”江左转身走了。
搁在角落的手机忽然亮起,跳出半条简讯内容:白行,我当初的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白行点了一下鼠标,工作窗口切换,那张照片出现在屏幕里,不同的是一个面貌模糊的姑娘穿着一件香芋色的连帽衫踩着自行车穿行在纷纷的落叶中,树木道路天空都是真实影像,而姑娘和她踩着的自行车却是彩绘的。
白行点了一下鼠标,姑娘身上的那件外套变成了黑色。
这张照片很快占领了白行的所有数码设备,手机电脑上都有。可即使他坐在家中盯着屏幕里的这张相片睡着,也没能再回到那场梦境里。
那条种了银杏树的街道恢复了某种正常,就好像一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正常过了头。
他想自己大概只是好奇那位姑娘后来有没有回家,后来……怎么样了。
是想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感觉好奇的东西寥寥无几,被遗弃得差不多的记忆里,一直在冷战的父母一起死于一场意外。这种乏善可陈的人生,真没什么可想的。
又过了好几日,老吴终于发信息通知他可以去取东西了。
照相馆招牌上的映照灯刚刚亮起,白行伸手推开了照相馆的玻璃门,一进门就看到柜台边站着一个女孩,黑色的中长发没怎么打理,乱糟糟的,身上套着一件偏大许多的黑色飞行员外套,外套下面是一条黑底色的碎花连衣裙,白皙纤瘦的两条小腿下踩着一双漆黑的马丁靴。
白行走到柜台边,侧目看了她一眼,白到瘆人的肤色,眉毛和眼瞳倒是特别黑,同她的发色一样,模样看上去最多20岁,也可能更小。
白行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翻相册,其实看来看去就那一张照片,放大了又缩小,一寸寸细节看过去。照片里姑娘的头发都是用细线一根根描上去的。
老吴撩开帘子从后室走出来,看到站在柜台左右两端相隔甚远的两个人。
“东西在这里。”老吴将一个眼熟的相机包和一个小盒子放到女孩面前。
女孩瞄了一眼相机包,又抬眼看向老吴,老吴摆出一张“我很坦诚”的脸。女孩这才放他一马似的伸手拿过相机和盒子,转身离开前扫了白行一眼。
白行始终低头在看手机。
老吴等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店外,暗暗松下一口气看向白行:“不是让你明天来拿。”
“等着用。”白行抬起头,将手机塞进口袋里。
“你不是有手机,着什么急。像你这种走在科技尖端的科学家,还用这种普通手机。现在的新代机连实体都没有,你怎么不整一个用用。”
白行没兴趣回答这个问题,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盯着老吴看。
老吴走到旁边打开一个柜子,取出相机和手机摆到柜台上。
白行一边检查一边问道:“什么地方坏了?”
“内存不见了。”
白行不解。
“别看我,就是内存不见了。我都修不了,还是找了个高手给你修的,说是整个内存主板物件是好的,就是无法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