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句明显是刺痛了景钰,她气鼓鼓地瞪着景辰:“你到底站哪边的?”
景辰低头吃饭:“中间。”
本来是很严肃,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叶涵歌就是没忍住,被这一句“中间”逗乐了。不过也多亏她这“不合时宜”的笑,顿时把紧张的气氛化解了大半。
景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边吃边说:“知道你和你那傻同学亲,不就吃他一顿饭吗?看把你心疼的,大不了回头找机会补给他嘛,我景钰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
这话倒是,景钰从小家境不错,人也大大咧咧,对她认为值得交往的人一向慷慨大方,可能会偶尔使个小心眼捉弄捉弄谁,但兴致过去了,也不会让对方吃什么亏。对曹文博这事,大抵也是如此。
景辰没再说什么,景钰吃了两口饭,突然探究地打量起他。
景辰像是感受到了,微微皱眉抬起眼看她:“又怎么了?”
景钰咬着筷子头问:“你到底为了谁回来的?其实就是曹文博吧?”
“咳咳咳咳咳……”景钰话音刚落,景辰就狂咳了起来。
叶涵歌见状连忙递杯子给他,他捂着嘴,似乎想说谢谢,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咳嗽,只涨红着脸略微朝她点点头。
狂灌了几口水,景辰总算缓过来了,对上景钰的嬉皮笑脸,他也没辙:“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景钰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能让蒋远辉替你打一个多月的水,你在男生当中也很吃得开啊!”
景辰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吃饱了?”
“这才刚开始,急什么啊?”
姐弟俩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叶涵歌却觉得他们俩的话她有点听不明白了。
就在她沉默的空当,景辰毫无预兆地突然回头看她:“我喜欢女生。”
他这一举动顿时让叶涵歌有点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所幸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说过这种话,说完也自觉尴尬地转过头去,原本白皙的耳根到脖颈都红透了。
景钰却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分外忙碌,可能考虑到今年过年比往年早,这一次期末考试的战线没有拖得很长,短短一周时间结束了所有科目的考试,而此时距离过年也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
本科生比研究生幸福,考完最后一门就可以回家,而研究生基本要等到过年前几天才能回去。
景钰一直惦记着要把那顿咖喱蟹的人情还给曹文博,听说他正好是1月份的生日,她就想着不如送他个生日礼物。
叶涵歌放了假回到家后也没事,就陪着景钰给曹文博选礼物。两人商量了一番,最后景钰决定给曹文博买个平板电脑。
叶涵歌说:“差不多的平板最便宜也要两三千,会不会太贵重了点?”
景钰愤愤地说:“景辰那家伙不是怕我占他兄弟的便宜吗?我就让他知道我景钰从来不占人便宜。”
决定了之后,趁着春节前快递还没停,景钰直接把那平板电脑包装好寄给了曹文博。
曹文博收到快递时还以为是谁买的东西寄错了,直到看到里面的卡片,才知道这竟然是景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知所措的同时,他那颗老心脏也不争气地狂跳着!
上大学以后他基本不过生日了,同学中知道他生日的没几个,记得他生日的可以说没有。一个跟他还算不上熟悉的女生竟然知道他的生日,可见是下了功夫用了心,再看这礼物,不便宜。
难道景钰对他有什么不同于旁人的感情?
但他对分析女孩子的想法着实没什么经验,这个时间段宿舍里连个能帮他分析一下的人也没有,大家都在实验室,只有他是被临时叫回来签收快递的。
他想了想,打电话给景辰,把收到礼物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
景辰立刻就想到,这是他姐玩够了,在还人情了。
他说:“挺好的,你就当你的助教费买了个平板吧。”
谁知他随口一句话,电话另一头的曹文博竟然生气了。
“我当初请她吃饭就是真的想请她吃饭,没想别的!”
景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顿了顿说:“我是说你们这样你来我往挺好的,证明你们的矛盾彻底解决了。”
曹文博这才又呵呵傻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上次咱俩一起出差,我帮你订的机票,有你的身份证号。”
“她还专门来问你我的生日啊……”
景辰不由得蹙起眉头,有点不知道曹文博想表达什么。
曹文博又说:“这生日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
景辰说:“对景钰来说,还好。”
“那她也不是给什么人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曹文博吞吞吐吐,半晌才说:“你说咱堂姐是不是看上我了?”
“咳咳咳咳……”饶是一向淡定的景辰,也被曹文博这声“堂姐”和他清奇的脑回路惊住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景钰的喜好并不单一,这也导致她很容易就遇上个她喜欢的,也很容易遇上个更喜欢的,所以单是她有名分的男朋友,他就听说过六七个了。可他了解的曹文博,除了大一时暗恋过他们班一个女生,至今也没有谈过恋爱。
他没有回答曹文博的问题,而是问他:“你眼神好吗?”
曹文博愣了愣,虽然不知道景辰的话题为什么一下跳转到眼神上来,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戴着眼镜的视力差不多五点零,他的眼镜度数也就两三百,这样算的话还可以吧。
他回答景辰:“还行。”
景辰点点头:“不瞎就行。”
挂上电话后曹文博一头雾水,景辰说他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看上景钰瞎,还是说他瞎才会觉得景钰看上了他?
末了,他自嘲地笑笑,那肯定是后者了。
景钰刚搞定了曹文博的生日礼物,又接到了高中班长的电话。班长说原本想着等暑假时组织个毕业三周年聚会,结果他这学期确定了明年要出国交流的计划,不知道暑假有没有机会回来,于是想把聚会提前,拜托景钰帮忙组织。
景钰以前是班上的组织委员,班上但凡要组织什么活动,都是她来。
不过高中毕业以后,除了像叶涵歌这样以前就很要好的同学,景钰几乎没和以前的同学联系过。但她和班长关系不错,对方既然提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班长犹豫着:“你说我们安排在年前好,还是年后好?我看马上就要过年了,是不是来不及通知人了?要不年后?”
“年后不行。”
景钰早听叶涵歌说今年要去三亚过年,因为她爷爷奶奶腿脚不好,从今年起,冬天就都在三亚过了。聚会本来就够无聊了,如果没有叶涵歌,她还瞎张罗着个什么劲儿呢。
景钰解释说:“好多人都出去过年,不如就这几天吧,组织起来也快。”
班长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人分工,班长负责订饭店,景钰负责通知人。
虽然就是发个通知,但这事也不简单。既然是最大规模的聚会,那就得所有人都邀请到,她平时联系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同学托同学找到了联系方式,也有个别还是没联系上。
景钰想起高中毕业时请大家写了同学录,当时真是无差别对待,只要是认识的人就会要求写一份同学录。那上面大家都留了QQ号,有的还留了微信号和手机号码。时隔两年,大家天南海北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可能已经换了,但QQ号或许还能找到人。想到这里,景钰翻箱倒柜地找起自己的同学录来。
可是几乎把房间翻了个遍,她也没找到那本同学录。
她扯着嗓子喊她妈:“你看到我的同学录了吗?”
她妈在厨房做饭,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什么路?”
景钰翻了个白眼,走到厨房门口问她妈:“就是一个相册一样大的本子,我高中毕业那会儿其他同学给我写的同学录,蓝色的,有印象吗?”
景钰妈妈想了片刻:“没什么印象。要不你去景辰的房间里找找,你不是总偷偷摸摸把用不上的东西往人家房间里塞吗?”
景钰眼睛一亮,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在景辰那儿!
因为景辰的父母常年在外出差,景辰假期回家时父母不一定在家,怕他一个人没人照顾,所以他高中毕业后景钰家还留有他的房间。而且他跟叔叔婶婶感情也好,所以每年放假回来,都会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但是景辰出国后,每年回家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有时候一年也就在景钰家住三五天。景钰就是这时候开始一点点侵占他的地盘的,她那里放不下的东西,她会偷偷拿一些不常用的放到他房里。
她记得前年暑假他刚走,她就整理出了一大堆高中时的东西放到他房里。
想到这里,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景辰的房间,按照模糊的记忆在一个整理箱中找到她的那堆旧物,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工夫的,没想到她要找的同学录就放在那堆东西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
拂掉封面上的灰,景钰翻开来看,这一看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本同学录买回来时还只是个半成品,里面的装饰全是后来她自己添加上去的。每个同学的留言背面会有一个贴照片的空白页。当时给她写同学录的同学还能经常见到,所以这些照片也不觉得多珍贵。如今高中毕业两年半了,有些人一直没有见面,再看当时拍下的这些照片,就觉得分外有分量。
然而翻到某一页时,固定照片的贴纸还在,可是照片不见了。她以为是掉在了箱子里,可把箱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重新翻开那一页,试图想起丢的是哪一张,然而时间的确太久远了,她早忘了当初拍了哪些。不过这张照片下面,她自己写上去的留言是:“有你真好。”
景钰这种人,向来是男人如衣服常换常新,闺密如手足只此一双。所以能让她难得感性,写下这样的话的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叶涵歌。但她想不起来丢的到底是哪一张,因为毕业时她给叶涵歌拍的照片最多。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妈妈的声音:“我刚打扫过的房间你别再搞乱了,过完年景辰要来家里住几天。”
景钰撇撇嘴,把整理箱盖好重新塞回床下,嘴里不满地嘀咕着:“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景钰按照同学录上大家留下的各种联系方式,联系上了大部分的高中同学,终于在过年前把大家聚到了一起。
两年的时间能让人改变很多,比如她们班原来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女生。高中时她腼腆单纯,跟景钰关系不错,毕业才两年,从穿着打扮到性格仿佛都变了个人,以前明明跟谁都不熟,现在见了老同学,跟谁都能聊上几个小时,跟景钰就更是如此了。
甚至像是为了给人展示她和景钰多熟悉一样,特别喜欢当着众人的面问景钰一些相对隐私的问题。
大家同学一场,起初景钰还不想太驳人面子,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笑笑以作回答,直到对方提到了赵柯。
“你跟赵柯还联系吗?就是比我们高一级的那个!我记得你俩当时谈了挺久的。”
景钰压着火气:“没联系。”
“不会吧?我记得他也考去了金宁,你考去金宁不就是为了他吗?”
叶涵歌听到这里就觉得要糟,果然就见景钰直接起身:“你是我什么人啊?问东问西的!看看你今天这德行,打扮得跟我农村来的二表姑似的,以为谁都跟你很熟啊?絮絮叨叨个没完,烦不烦啊!赵柯这个垃圾你这么想他,你去找他啊,问我干什么!”
一瞬的安静之后,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上来劝景钰,叶涵歌就是其中一个。而那个被景钰骂了的女生,嘴唇嚅动了片刻,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于是那些来劝景钰的又只好去安慰那女生,只剩下叶涵歌陪着景钰。
就这样,难得的一次同学聚会在诡异的氛围中收了场。
几天之后景钰回到奶奶家过年,爷爷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所以景钰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也多。她是他们这辈中最大的一个,下面就是景辰,景辰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大点的也上大学了,小的才上小学。
每年过年,景钰就像个孩子王,领着弟弟妹妹放烟火。小时候她还乐在其中,可越长大越嫌小孩子烦。这时候她看到景辰就更加不爽了,他明明只比她小几个月,她就得像个长辈一样带孩子,他却能安安静静地躲在房间里看他的书!
景钰刚坐下歇了一会儿,三叔家刚上小学的小堂弟又来找她,说是代表其他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来的,他们晚上想去广场看篝火、放烟花。
景钰敷衍他:“家里的烟花昨晚你们不都放完了吗?还怎么放?”
小堂弟也不傻:“楼下超市开着门呢,我们可以去买。”
景钰不耐烦:“让你二哥带你们去!”
小堂弟说:“二哥哥看书呢,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景钰对天翻了个白眼:“我还在看手机呢!”
这时候景钰她妈正好路过房间门口,听到侄子和女儿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手机是什么了不得的正经事吗?弟弟跟你了说半天,你看你是什么态度!赶紧地,吃完晚饭带着他们去吧,注意安全就行。”
景钰心里叫苦,但大过年的也不好太叛逆。不过他们小孩子喜欢的那些花炮什么的可不便宜,她之前豪气万丈地给曹文博送了生日礼物,当时并不在意是因为想着马上又有压岁钱入账了,谁知道景辰那个家伙说研究生可以养自己,说什么也不收压岁钱了,她想说自己还是贫穷的本科生,很有必要收点压岁钱,但没承想还没等到自己说话,自己的亲妈先替自己拒绝了。
怪谁呢?她妈也是要面子,要怪就只能怪她的好堂弟!
想到这儿,景钰上楼去敲景辰的房门。
他既然不愿意出力,出点钱总行吧。
景辰见她进门,只微微掀动了一下眼皮,就继续低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