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怯懦与退后
梦惊鸿在心烦意乱下疾步回了四辅宫,只是恼怒归恼怒,他面上还是端端正正,他边走,边开始细细回想这些天熙明的动作,首先想起的就是昨夜,昨夜的激情说是放纵,现在细细想来,更像是……
“道别。”他喃喃道,眉心蹙起,坐在了主座上,指关节又开始一下一下敲击桌面,梦惊鸿十分疑惑,他知道熙明嫁去成作国的目的是要拿到皇室法器,只是自己现在还不知晓她拿那法器到底有何用处,究竟是什么值得她冒如此大的险,将自己都赔了进去?
想到这里,他转转眼睛,是了,怪不得熙明会对王清衡说她会离开,她应是抱了必死的念想去的,梦惊鸿闭上眼,开始想成作国皇室的法器,若他记得没错,其中最厉害的当属凌空天,根据寒渊古籍的记载,凌空天法器遇强则强,从无败绩,他不禁开口:“属秘术法器一类,以破除阵法闻名,其功效远不止此,另亦可纠正时间,封禁法力,而启用时,需用正确法诀。”他读书向来过目不忘,百年前看的古籍,略想一想便能脱口而出,且因为世间秘术师逐渐销声匿迹,只怕成作国皇室也将这些法器当作了古物,从不启用,梦惊鸿凝神,他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正想召黑衣人过来,自己便先放弃了。
“我真是糊涂了。”他自嘲道:“成作国离这里至少十天半月的路程,即使我亲自出手,也不一定能赶回来,”他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显得十分无奈:“更何况此举不利于两国和平,我又怎能去?”他单手扶额,正不知该怎么办,殿外进来了一个黑衣人,走至他身边,行礼道:“主上,长老们此时齐聚在惊鸿楼中,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本座知道了。”梦惊鸿听罢,周身气息变了便,眼中仅存的一点情绪也消失了,变得不近人情,他利落的将面上的面具撕去,戴上了红色面具,马上出了四辅宫,向宫外飞去。
到了惊鸿楼,梦惊鸿疾步往里走,推开了门,果然,一屋子的长老都回头看着他,他也不在意,慢慢踱步走至主位坐下,随意道:“各位先落座吧。”“主上。”先开口的还是大长老,他的神情比平日要凝重些:“不知主上这些时日在四辅宫内,可收到了我们的消息?”“近日宫中事忙,本座有些顾不过来了,请长老们谅解。”梦惊鸿慢慢含糊过去,身子没动一下,看得大长老心急,又不能表现出来,梦惊鸿还是那副样子,大长老终于闭上了眼,叹气道:“主上,怕是已然忘记了百年前的浩劫了吧?”
梦惊鸿听此,原本懒散的身形动了动,声音也沉了些:“大长老,你这是何意?”
“老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失望,”大长老眼中没什么光,他早已被梦惊鸿的态度耗得再也不想说了:“这些年,至今日,老身唯余失望。”他突然向梦惊鸿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梦惊鸿心中一惊,马上起身拦住了他,大长老也停住了脚步,看向梦惊鸿,眼中疲惫之意快溢出来了:“敢问主上,为何要建立惊鸿楼?”梦惊鸿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为了寒渊。”“为了寒渊什么?”大长老继续追问,一屋子的人此时安安静静,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梦惊鸿的手攥紧了,他长呼了口气,心中迟疑了。
“为了复仇,将灭掉寒渊的凶手灭门。”
“主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大长老激动了起来,将规矩抛在脑后,声音大了不少:“自创立了惊鸿楼,我们埋头苦干,花费了许多年才成了如今这般光景,惊鸿楼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你也成了国师,好不容易把那个狗皇帝暗中解决,换成了容易掌控的熙明公主,现在她要嫁到成作国去,政权不稳,正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时机,”大长老一口气说完,直接上前一步揪住了梦惊鸿的衣领,死死盯着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难不成你下不了手吗?”
大长老怒吼道,他这口气已经藏在心中许久,此时全都爆发了出来,梦惊鸿被他拽着摇晃,也没有还手,周围的人被大长老的话激了起来,非但没有来阻止他,还都直直看着梦惊鸿,梦惊鸿沉默,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让他措不及防,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沉声道:“我梦惊鸿在此起誓,绝不负寒渊,为大计而争。”他想起了熙明,不禁咬咬牙:“若违此誓,便让我孤苦一生,死于非命。”
熙明,我身后站着千万人,他们经历过的事在记忆中永远无法抹去,我亦是如此,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
颠覆这皇权,将皇室剿灭。
如此,才能够告慰那些惨死的怨灵,才能够平息活着的人的怒火,而这些,我没办法告诉你,你更无法理解。
听到他起誓,所有人都群情激昂起来,大长老的眼中也重新亮起了光芒,马上跪在了梦惊鸿身前,恭敬道:“愿尊主永世不灭,寒渊万世长存。”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惊鸿楼内响起了整齐一致的声音,梦惊鸿见此,并没有多高兴,他面上平静,心中早已混沌一片。
对于这件事,他早已迟疑了。
他踱步回了阁楼里,推开门,里边仍是黑暗一片,唯有一盏幽暗的烛火颤悠悠地亮着,梦惊鸿走进去,默默的看着那烛火,他从前不喜过亮,便让人将阁楼内的烛火尽数搬离,唯余这身边的一盏,便觉得足矣,只是现在,他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之中,忽然觉得周身寒冷,四周的黑暗像是要把他吞噬,梦惊鸿轻轻颤了颤,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原本熟悉的阁楼此时陌生极了,他看着这里,忽然想回四辅宫去,四辅宫虽人少,却让他留恋,梦惊鸿垂了眼,手慢慢的攥紧了,沉默地往前走,走进了黑暗中,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厢,叶禹岚的状态也不太好,宋靖容来凤阳阁求见,她找了借口没有见他,只是一个人呆在寝宫里,连祝融姑姑都不让近身,凤阳阁中静悄悄的,宫人们都知道殿下今日心情不好,便也小心翼翼的做事,祝融姑姑一直守在殿外,神情也不太好,她不明白为何殿下要下那样的诏令,国师一势自先皇晚年时便一直膨胀,在殿下上位后更是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如此,殿下竟不加以防控,直接赐了他实权,祝融姑姑越想越不明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她抬头望望天,天色极阴沉,却没有一丝风,不禁叹道:“这样的天气,怕是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吗?”叶禹岚在寝宫中,透过窗看着外边,也是喃喃道:“下雪天,真是个好日子呢。”她的眼中含着什么,粉黛未施,乌发披散,只簪了一支素钗,身上随意穿了一件莹白色素服,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她看向窗外,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轻轻叹了口气,站了半天,又开口道:“明日,你会来吗?”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叶禹岚自言自语道:“若我明日看不见你,那我便再等一日,后日,你总会来,”她垂下眼,低声道:“后日,你若还不来,那我大婚,你必会来,”说到这里,她才恍然想起一事,自嘲道:“瞧我,是我亲自下的禁足令,我怎么还奢望你会来?别来了,”她的眼中积了泪,脸上却是笑着的:“别来了,我怕你来,我便走不了了。”叶禹岚眼前被泪水积得逐渐模糊,她只觉得嗓子酸的厉害,两行泪便极快的落了下来,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还是站在窗边,明明窗外的花草在冬日早已枯萎,整个后花园都没了生气,她却还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叶禹岚动了动,抬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痛极,她看着外边,忽然笑了出来:“梦惊鸿,梦惊鸿。”她笑得肆意,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慢慢弓起身,头垂了下去,忍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了出来,“梦惊鸿,梦惊鸿啊。”她哭着唤他,眼睛向四周看,向窗外看,却始终看不到那人,叶禹岚闭上眼,死死咬住下唇,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敢承认,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
我怕自己一承认,就走不了了。
梦惊鸿端坐在阁楼的烛火前,稳稳闭着眼,只是心绪早已乱的不像样。
他睁眼,望向远方,正是凤阳阁方向,他看着那里,古井无波的眼中没什么动静,只是面具下忽然多出了一滴泪,“熙明,”他唤道:“这一次,要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