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季繁森顿时愣住了。
“是车祸,司机已经抓到了。”莘烨挂断电话。
太平间内的白炽灯灯光很亮,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岑暖抱着膝盖坐在舅妈床边的地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莘烨进来的时候,她正把那一袋子沾了血迹的烤红薯抱在怀里,红薯还没有凉透,像极了人的体温。
她抬起头来:“舅妈是为了给我买烤红薯,才出得车祸,我之前跟她说过,街角的那家红薯摊生意很好,但总也排不上队…她记住了。”
“她很疼你。”莘烨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对我很好,反倒是我辜负了她很多,这次也是,如果我早点回来陪她,她就不会出事…”
“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到,后来再回拨,却已经晚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给她准备了二百万医药费,都用不到了。”
其实岑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不停地说,喃喃地说,把心里面的话一股脑都讲出来,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内心的苦痛。
但她并没有哭,即使被莘烨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后背,孩子似的安抚着,她也没有哭。
过了良久,她站起身来:“舅妈的遗物已经收拾好了,我去看看。”
周树惠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很简单,只随笔写下心中所想,这次来医院,她也带来了那个小本子,就放在一摞衣物下面。
岑暖轻轻揭开那些洗到褪色的衣服,又在中间看到之前买得那几张窗花,红色的窗花在塑料薄膜的覆盖下,闪着细细的光泽。
她用手指摸了摸那窗花,之后才拿起压在最下面的日记本。
前面都是记录日常的寥寥数语,最后面一页是很早就写下来,用来交待后事的遗嘱。
字迹有些浅,一看就知道握笔之人力气很小:‘小暖,一别数年,再见面的时候,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我已拜托过社区工作人员,如果见我两天没出门,他们就会联系你,让你尽快回来给我处理后事,我这个病是家族遗传,要怪只怪我命不好。
如果我碰巧还没有断气,你千万不要送我去医院,就在家陪我几天,我不想受罪,也不想浪费钱,安安静静地走最好。
关于葬礼,我希望一切从简,能联系到的亲友,我都把手机号码写在后面,你给他们打电话通知一下,人家实在不愿意来,就算了,别勉强。
最后,我攒下五千块钱和一对金耳环,都在房间衣柜的最里面放着,钱你拿去用,耳环别卖,你以后可以当嫁妆。
你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但也别让别人欺负你,如果过得不好你就离婚,但你要生个小孩,这孩子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你的依靠,就像我可以依靠你一样。
我很遗憾看不到你以后宝宝的样子,但我觉得那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女宝宝,一想到这个,我就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标注的日期是2020年11月5日,正好是一年前的今天。
岑暖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把那日记本小心翼翼放到包里。
她转头看着莘烨:“这个医院附近有没有殡仪馆?我想替舅妈办一个小型追悼会,场地不用太大。”
“我替你联系吧,一会儿季繁森过来,他也能帮忙。”莘烨说道。
“谢谢你。”岑暖深吸一口气:“我想吃一些东西。”
她其实并不饿,情绪的骤然起伏,身体上也是有反应的,胃里像是塞了一块硬铁,恶心想吐,但她必须要多吃一些,才能撑到舅妈的葬礼结束。
莘烨看了她一会儿:“好,我带你去吃饭。”
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雪在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已经深夜,到处都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人影,更别提开着的饭店。
走了一会儿,前面终于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但里面卖得都是些油腻腻的炸物和辣味小吃。
莘烨找了一会儿,才在菜单中找出个蔬菜粥来,他点了一碗粥,又点了两颗茶叶蛋,要了碗热水,把蛋泡在水里温着,让岑暖先喝粥。
这边安顿好岑暖之后,莘烨估摸着季繁森应该到了医院门口,又走出去找人,两个男人站在原地说了会儿话。
季繁森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关东煮虽然凉了,但我这里还有面包和牛奶呢,女孩子都喜欢甜食,暖暖妹妹吃了,情绪兴许能好点儿。”
莘烨‘嗯’了一声,把那袋子接了过来。
雪差不多停了,风还在呜呜地刮。
两个人到了快餐店门口,隔着薄薄的玻璃门,正好能听到岑暖在打电话。
她拿着舅妈的笔记本,按照那些亲友的手机号码一一联系,一边还要和对面反复的道歉,抱歉深夜打扰。
“对不起舅舅,但我舅妈去世,这本身就是个大事,明天我准备给她办追悼会,麻烦你能过来参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