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味道蔓延,跟着饺子的热气一起蒸腾上来。
岑暖低头时,忽然就掉出泪,她心中明明没有悲伤,但那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从眼眶中大颗大颗涌出,像是蓄着眼泪的闸门忽然坏掉了。
一个星期前,她也是在这种小摊跟前,跟舅妈一起吃水饺的。
那摊主偷奸耍滑,因为少给饺子而赔了两块钱,这两张纸币至今还在她包包的角落里躺着,为什么数饺子的那个人却没了呢?
相同的饺子味道,却完全是不同的两种心境。
“莘烨。”她抬起头来,面颊已然被浸湿了。
在那源源不断的泪水中,她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食物:“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吃水饺了。”
因为一吃到水饺,她就会想起舅妈。
心就会钻心的疼。
悲伤从来都是延迟到来的,大悲大喜之时,人的身体通常都会激发出防御机制,如此才能度过那艰难的一段时间。
所以她在看到舅妈的遗体时没有哭,面对各种冷漠亲友时没有哭,给舅妈办追悼会的时候也没有哭。
独独在这一碗平淡的水饺前,肝肠寸断,痛苦不已。
莘烨是理解她的,所以在面对她的一切行为时,他都坦然接受,替她处理好后续琐碎的事情。
他拿了外衣给她挡在脸前,在路人探寻的目光下,遮住她狼狈的面容,又给老板扫码付了钱,叮嘱老板将剩下的饺子送给露宿者或者小动物。
而后才拥着她走回车内。
…
莘烨走后,季繁森一直都在殡仪馆等待,不久便领到了岑暖舅妈的骨灰。
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内心细腻。
岑暖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还没来得及替舅妈挑选骨灰盒,季繁森就代为挑选。
他把各种款式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最后才定了一款古朴典雅些的,价位中等,既不是太过奢华,也能很好地体现亲人的哀思,处处都体现着用心。
原本事情挺顺利的,结果没过一会儿,就来了群不速之客,正是之前撞了周树惠的凶手家属。
凶手名叫周明闳,他父母都是企业家,在本地势力挺大。
这次他疲劳驾驶,只是为了赶去参加一场酒会,撞了人之后也没立即送医,而在躲在车上打电话求助,就这么一耽误,周树惠才彻底咽了气。
但这毕竟不是酒驾,周树惠本身又有重病在身,只能算是过失伤人,量刑较轻,只要有被害者家属的谅解书,就可以缓刑。
周明闳还在派出所临时关押着,岑暖又迟迟不露面,他家属等不及,直接来殡仪馆找人,男男女女一大家子,嚷嚷起来像一万只乌鸦飞过。
季繁森抱着骨灰盒,就这么以一敌百,扯着脖子跟这些人对骂。
莘烨带着岑暖过来时,正好就遇上了这场闹剧。
冬天本身天黑的就蛮早,更何况是雪后的阴天,外头灰蒙蒙一片,岑暖靠在椅背上向外看,也看不清些什么。
大哭过后有些虚脱,她心里恨极了这一家人,拉了两次车门却没拉开。
“你不用下去了,这些人有理也讲不通,倒白费了口舌。”莘烨说。
实在是有心无力,她只好点头:“不要再打架。”
莘烨‘嗯’了一声,他神情淡淡的,又安慰她道:“你应该知道的,之前和季沣的那场冲突,并不是打架,而是我单方面的压制。”
随手打开车门,他走下去不久,便领着季繁森上来。
外头的人一哄而散,季繁森疯狂吐槽:“我去,那都是些什么人啊,简直像土匪强盗,刚刚差点把舅妈的骨灰盒都抢了去。”
他吵架吵多了,嗓子是哑的。
岑暖的嗓子也哑:“季哥,莘烨,谢谢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也不知道能为你们做什么,因为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实在惭愧。”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帮你是应该的,也从没想着让你报答,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好好生活,这比什么都强,我们也看着高兴。”
季繁森急忙摆摆手说道。
驾驶座上,莘烨已经发动了车子。
对于她的感谢,他并未回应,而是若有所思想着什么。
霓虹灯晃过英俊侧颜,良久之后,他才问:“岑暖,你是不是已经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这样突兀的问题,却使得她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