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一攀谈,才得知,原来柳纯熙在大二时便退学了。问其原因,才知是她母亲那年出了车祸,家境贫寒,无力再供她读大学。
她现在县客运车站旁的一家制衣工厂里做纺织工。之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声,说道,尽管你当年拒绝了我,但我一辈子仍将你放在我内心深处。
如果你当初肯答应我,可能会改变我一生。柳纯熙神色极为震惊,许久才说道,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我瞠目结舌,一询问得知,你妈当年根本就没有将情书交给柳纯熙,而是找到柳纯熙,问道,她是否喜欢我?
柳纯熙低下头,没有回答。她对我可能有些好感,当年我写得一手好文章,在学校里小有名气。
你妈直截了当说,她非常喜欢我,希望柳纯熙成全。我万万真没有想到,你妈阳奉阴违,竟然做出这等的事情。
她还用谎言来欺骗我,便得我当初那么痛苦不堪。我回到家,怒不可遏质问你妈。
在事实面前,她迫不得已才承认所做的一切。我气愤极了,提出了离婚,不想跟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过日子。
命运却又是如此的无情,你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求我看在二个孩子的面子,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这才知道她已经怀上你二个月了。我瘫软在地上,浑身上下就像被浇了盆冰水,寒意彻骨。
我泪水翻滚,不得不再次妥协,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原先当我得知柳纯熙对我有意后,我欣喜若狂,打算离婚后找她,好好爱她,这次我绝不放手。
但上天阴差阳错,黄梁大梦终落空,我受不了这毁灭性的打击,一蹶不振,整日浑浑噩噩,借酒浇愁,痛苦不堪。
一年后,柳纯熙有天凌晨五点骑自行车去上班,被逆行的大卡车撞倒,当场身亡。
当我听到噩耗时,泪如泉涌,悔不当初。如果我当初能勇敢一些,不顾一切和她在一起,我绝不会让她这么辛苦,她也就不会年纪轻轻香消玉陨,像花一样凋谢了。
痛苦、悔恨充斥着我的心。从此,我更加沉迷于酒精,以至酗酒成性。喝醉酒后,忍不住将这一切怪罪到你妈身上。”
“我当时内心矛盾极了,痛苦像毒蛇吞噬着我的心,我就像双面性格。清醒时,我就像正常人,喝醉后就是个混蛋。
我只觉得人生坠入了深渊,那就是个无底洞,四面漆黑的岩壁,一路往下,越挣扎越快下坠。
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坠,有种放弃的无力感,但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那天晚上,我离开了家,身心交瘁,四处流浪,在冰冷的桥洞睡了三天三夜。
醒来时,看见早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湖面上,影影绰绰反射在桥洞里。
霎时,我忽然幡然醒悟,觉得我的一生不能这样破罐子破摔,一定要振作起来。
于是我戒了酒,可没有脸面回家,没有脸面对你们,只得在外四处打工,到处漂泊。
我现在说这些,并不是想开脱自己。对于你姐弟和你母亲而已,我罪孽沉重,今生今世都无法偿还。
如今我也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赎罪,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说完,凌志安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凌辰攸,然后起身,两条前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凌辰攸只觉得天昏地转,浑身颤栗,他的记忆仿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想努力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到彻底的挫败,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这些真相。
最终,凌辰攸还是颤颤巍巍弯下腰,向父亲缓缓伸出了手,也伸出一双与自己人生和解的手。
第46章 ,平静时光
从杭州归来后,岳昊逸再没有联系过秋晨,他似乎无声无息消失了。秋晨胆颤心惊过了一周后,便也放心下来。
她觉得那天就像一个未解之谜,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岳昊逸虚张声势,压根就没有来过?
抑或他在楼下左等右等,没见着她的人,便怒气冲冲闯进公司?倘若是这样,董明诚又是怎么应对处理的?
没有人告诉她。董明诚行色匆匆,接连在好几个城市出差,偶尔回到公司,也是日理万机,忙于工作。秋晨根本没有机会跟他打个照面,他似乎也忘记那茬事。
秋晨的生活恢复久违的平静。工作上顺利,周末闲暇时间陪着孩子。这份平静的时光,对她而言,是难能可贵的幸福。
周六早上,秋晨按惯例去凌辰攸家接女儿。
她正准备出门,却意外接到凌辰攸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他要出去办事,顺路将凌悦送过来。于是,秋晨便告诉他自己的住址。
二十分钟后,秋晨来到小区楼下。凌辰攸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将凌悦抱了下来。
自离婚后,秋晨还是第一次见到凌辰攸。算算时间,应该有半年多吧。
凌辰攸似乎变得深沉了很多。消瘦的脸庞,深陷的眼眶,往日意气风发一扫而光,代替是难以言语的怅然之色。
秋晨的内心不期然感到心疼,就如同原先倍加珍惜的物件,在别人手里,却被随意糟蹋。
可转念一想,是他亲手粉碎了那段婚姻,他给了她椎心泣血的伤痛。
她便狠下心来告诉自己,每个人必须承受自身行为带来的后果,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
没有一个人在悲剧中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而她必须将过往的人与事,严密打上封条,永不再启,一往无前,永不回首。
当凌悦瞥见秋晨,立即欢呼,奔至她的身边。秋晨两手将女儿紧紧抱起,亲吻着小脸。
凌辰攸走到她身边,表情极不自然,生硬说道:“好久不见!”
眼前的秋晨,依然是那张端庄秀气的脸,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淡定与自信。举手投足,气质大方,极具个性特质。
秋晨淡淡回答道:“我明天下午将孩子送回你家。你家里有人吗?”
凌辰攸点点头,却欲言又止。”快跟爸爸说再见!
“秋晨催促女儿道。凌悦高高兴兴向凌辰攸说再见,凌辰攸只得尴尬离开了。
凌悦仰起那张天使般纯真的笑脸跟她说着亲密的话,她的心都醉了。
无论自己经历无数痛楚,生活有多难,在女儿天真无瑕的笑脸前,都不足挂齿。
刚回到家,凌悦神秘兮兮,对秋晨说道:“妈妈,阿姨走了!”
秋晨 一怔,问道:“是那个陈阿姨吗?”
“不是,是那个舒阿姨。”
秋晨猛然反应过来,女儿说的不是陈婶离开了,是舒窈离开了。
“她去哪里呢?”
“不知道,她上周三来家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凌悦歪着脸,一本正经问秋晨:“妈妈,我有件正事想问你。”
秋晨暗自发笑,说道:“你有什么正事呀?”
凌悦满脸认真,说道:“妈妈,你别笑,我的真是正经事。”
秋晨只好强忍住笑意,说道:“好好,你请讲。”
凌悦忸怩过来,过了半响,才问道:“舒阿姨走了,你会不会跟爸爸和好,搬回来呢?”
秋晨愣在那里,望着女儿出神。最后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说道:“爸爸妈妈都是大人。大人之间的事情,由大人来处理。”
“妈妈,你是不是不肯原谅爸爸?你是不是还恨着他?”
凌悦托起头,一张圆嘟嘟的脸,配上忧愁的表情,令人啼笑皆非。
她明显比同龄孩子更加老成,父母离异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秋晨摸着女儿的手,内心涌上难言的苦涩,缓缓说道:“你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
凌悦点点头,表示心领神会。她是个聪明的小孩,见妈妈谈及爸爸不高兴,便停止追问类似问题。
秋晨又说道:“你放心,爸爸妈妈都是世界上最爱的人。”
凌悦一扫愁虑,脸上重新充满阳光。
“妈妈,我上周画的画,得奖了!”
“是吗?给妈妈看看。”
凌悦挣脱秋晨的怀抱,打开书包,翻出一本画册,递到她的面前,说道:“妈妈,你看。”
秋晨打开画册,看见那一幅画。上面画着一家人在草地上玩耍的情景。
远处有一片绿色的树木,草地上有花有草,还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
凌悦兴奋指着画中的人物,说道:“妈妈,这个女生是你,那个男生是爸爸。小孩子当然就是我,你觉得像不像?画的题目是我的一家。老师说要把这幅画张贴在学校的壁报上呢。”
秋晨看到画上打了优,开心亲了凌悦的小脸几口,称赞道:“我的女儿真棒。”
这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秋晨开门一看,是对门那叫黎小棋的女孩。
她身穿一件薄薄的花色睡裙,头发湿漉漉,像是刚洗过澡。
黎小棋说道:“抱歉,打扰了。我洗完头才发现吹风机坏了,我想借您的吹风机用一用。”
秋晨微笑着说:“没关系,你进来吧,我给你拿。”
黎小棋进屋后,看见凌悦,便问道:“这个漂亮的女孩是您的女儿?”
秋晨回答道:“是的。”
凌悦不认生,甜甜的叫道:“阿姨,快来看我的画。”
黎小棋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夸奖道:“你画得真棒!”
凌悦满心欢喜,乐支支。
秋晨从橱柜里找出吹风机,递给黎小棋。
黎小棋道谢后,说道:“姐姐,我是美院的学生。你的女儿画画很有天赋,如果你愿意,我周末空闲时可以教她。”
秋晨求之不得,连忙将凌悦叫过来,拜过老师。
黎小棋正准备离开时,却又被秋晨叫住了。
秋晨思考片刻,突然问道:“小棋,在你方便的时候,我能看看你作画吗?”
黎小棋笑道:“当然可以了。”
第47章 丢失的记忆
二天后,秋晨应邀来到黎小棋的家做客。进门后,便见黎小棋身着围裙,头扎着方巾,双手戴着蓝色的胶质手套。
她笑盈盈招呼秋晨在沙发上落座,说自己正在收拾凌乱的画室。
秋晨歉意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黎小棋忙摆摆手,说:“不碍事,你坐几分钟,我很快就完事。”说完,像一阵风冲进了房间整理。
秋晨打量四周,这是套二的房子。室内光线透亮,装修素雅,地面是清爽的米格纹地板,乳白色的家具陈设。
客厅前有一大块澄澈的落地窗,窗前有几株色彩各异的花草。
墙面张贴着空谷幽兰的壁纸,颇具艺术气息,令人赏心悦目。
五分钟后,黎小棋汗涔涔从房间出来,又进了厨房。出来时,她手中端了二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将其放在茶几上,并将一杯咖啡移到秋晨面前。
黎小棋端着杯子,用勺子缓缓搅拌,轻声问道:“你的女儿没跟你住在一起吗?”
秋晨坦诚的说:“我和她爸离婚了,她跟她爸生活。平时我忙着上班,只有周末陪她。”
见秋晨如此大方将隐私相告,黎小棋尴尬之余颇有些感动。
黎小棋说道:“秋姐,不瞒你说,我的父母在我三岁时便离异了,我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但我没有你的女儿那么幸运。我的母亲重新组织家庭后,再没有来看过我。”
黎小棋的这番话,把二人之间的关系霎时拉近,感情很快便熟络起来。
黎小棋感同深受说道:“单亲家庭的孩子都异常敏感。性情敏感的孩子都喜欢独处,不喜欢集体活动,所以喜爱孤独的消遣,例如看书、写作和绘画等等。
我和你的女儿在这一点很相似。可是,这种内向、敏感的孩子性格很孤僻,需要父母合理的引导。”
秋晨点点头,附合道:“是的,我有时发现她情绪不稳定,莫名明妙的闹情绪。”
“这是不完整家庭带来的缺憾。我从小就没有安全感,没有自信,老是粘着父亲不放,怕他也不要我了。”
秋晨的心就像是被人重重揪了一把,她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黎小棋看出她的异样,便宽慰道:“你不要担心,她会慢慢习惯和接受父母离异的现实,情绪会恢复正常的。”
秋晨幽幽问道:“她长大后会不会有心理缺陷呢?”
黎小棋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每个人一生都遇上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只要父母好好关注引导,她自然会明白事理,接受现实,朝着健康心态成长。你看我不也是活泼开朗,积极阳光的孩子?”
秋晨点点头,感叹道:“这么小的孩子,太难为她了。她没有任何错,却要被迫接受父母分开的残酷事实。”
黎小棋说:“世事岂能皆尽如意?你这么爱孩子,当初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会去选择离婚吧,对吧?”
经历太多苦痛,秋晨都熬过来,但心中最痛的,无异于对于女儿的那种难以弥补的歉疚。
黎小棋见她眉间仍有彷徨愁容之色,便转移话题,说:“走,我带你去我的画室看看。”
二人起身来到画室。画室是由一间书房改造的,四四方方,面积约有十几平米。
画室墙壁上零乱贴着几幅黑白人像素描。地上摆着几排矮柜子,柜子上摆着几幅油画作品。墙角有二排收纳架,架上摆着颜料、画笔等。
画室中央有一个三脚画架,画架上有一幅色彩斑斓的作品。显然是黎小棋新近的作品。
秋晨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幅少女油画。少女体态丰腴,一张饱满健康的小脸,小巧的嘴唇,挺拔的鼻子。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低领纱裙,头发微卷,发髻插着一朵橙红色的月季花,细长光洁的双手捧着一束粉红色的玫瑰花。
与少女未谙世事的脸格格不入的是那一对眼眸,眼睛大而亮,眼神里却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惊恐,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