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祺漫不经心摩挲着表带,侧目看向窗外。
“呀,怎么是空的?!”
聂华筝的声音尖锐变了形,一双凤目冷冷看向秦雅君,她向来是藏不住火的性子,当下就讥讽出来:“沈家这是看不上我们依依吗?见面礼给了个空盒子!”
说着,她一挥手,盒子就落在地上。
秦雅君一瞬间花容失色,夸张颤抖起来。
她演技拙劣得令白祺不忍直视。
她望着白祺,断断续续解释:“我并不知情,一开始我拿到的时候就是空的。”
天知道,沈居安把礼物给她时她有多期待,她也期望沈家能有个新的女主人,她认定里面一定是戒指。
因为她曾经在沈家老宅藏宝阁里见过这个盒子,里面就是装的一只价值连城的戒指!
但当她按捺不住打开盒子想要欣赏戒指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她不相信以沈居安的谨慎的性格会犯拿错盒子这种低级的错误,但也不清楚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发生,她认为沈居安必有深意。
所以,她硬着头皮把空空如也的盒子交了出去。
她心底并没有多么慌张,沈家的背景给了她临危不乱的底气,但如果她表现得太过淡然,今天这一出倒像是她沈家故意欺负白小姐的把戏,所以她只好演一演。
好让人知道,沈家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疏漏。
面对这样的窘境,秦雅君的解释显然不能服众,就连白绍礼沉毅眉宇都露出责怪之意,道:“沈家也太轻看我们白家了,哪有人拿空盒子送人的?”
他这一句话把问题上升到白沈两家的交往关系上来。
说完,白绍礼意味深长看了眼白祺。
白祺没吱声,捏了捏自己手心,掐出一道很深的红痕。
聂华筝气得不行,面红耳赤,刚想再接再厉发声,却被白祺轻轻捏了捏手心。
聂华筝疑惑问:“怎么了,依依?”
在外人面前,她始终跟白祺站在同一个阵营。
白祺没说话,也不注意白绍礼胸有成竹的眼神,微微俯身把精致的礼盒从羊绒地毯上捡起来。
礼盒构造非常完美,打开后,丝绒盒也的确空空如也。
但是,白祺还是能看出内里的玄机。
盒子里有机关夹层,戒指就藏在夹层里。
她之所以那么肯定,是从白绍礼的神情中读出来的。
沈居安给她出了个难题。
是让这个盒子保持空旷,还是让里面去装一个戒指?
空的就是婚约破裂,白沈两家不一定会结仇,但在白绍礼那里却是落不得好。
有戒指嘛,就意味着她要妥协。
白祺做了决定。
她笑着摇摇头,指尖轻点,打开夹层,在包厢那三人的注视下,拿出那枚精妙绝伦的祖母绿戒指。
秦雅君轻呼一口气 ,当即笑说:“我说三爷怎么会拿一个空盒子过来呢?原来是另有玄机啊!”
她倾身过来,亲热拍了拍白祺手背,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依依啊,以后我们三爷就交给你了。”
白绍礼也笑起来,眉峰松缓,冰释前嫌:“白家也愿意跟沈家结通家之好。”
只有聂华筝神色复杂看了白祺一眼。趁着旁人不注意,她扯了扯白祺衣袖,语气温软:“依依,你高兴吗?”
白祺刚刚成全白沈两个家族的面子,心里不能说不高兴,只是不大痛快,木已成舟,她也不矫情,横竖都是她自己选的。
“高兴啊。”她笑着说:“谈婚论嫁,哪里不高兴呢?”
走出包厢,冷风夹杂着会馆的鸢尾香气吹了过来,白祺捋了捋散乱在耳侧的碎发。
她神色依然清清淡淡,目光幽远宁静,看起来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意味。
唐珏踌躇一会儿,还是迎面上去。
在吧台伫立良久,终于等到她出来。
白祺冷冷清清瞥他一眼,倒不装不认识他了,抬手指了指楼上,“上去说。”
唐珏摇摇头,立刻得寸进尺,吊儿郎当瞧着她,“怎么,避嫌啊!你不都分手了吗?”
这里是过道,客人来来往往,况且,一门之隔还有她的“亲人们”谈论她的婚姻大事。
白祺往后退了两步,无声拉开跟他的距离,漫不经心看着楼下大厅。
高山流水的布景搭配着幽雅兰花,钢琴和小提琴奏出古典乐,淙淙如流水。
这里是销金窟,也是信号。
当白祺踏足于此时,也就是她觅艳寻欢的时候。
既然寻欢觅艳,现在当然是她的空窗期。
这个信号,她曾经的男友们都知道。
那沈居安呢?
他知道么?
白祺陷入思索。
唐珏安静看着她,静静喝下一杯酒,说道:“rose,我等了你好久,从我们分手就在等你。”
他好委屈,委屈得可以写一首贯彻古今的闺怨诗。
唐珏说得当然是假话,跟白祺分手后,他谈了数个女友,仅白祺知道的就不下三个。
白祺愿意给他留面子,不戳破他伪装的深情,轻轻点头,她目光含着盈盈笑意,哄道:“嗯,委屈你了。”
她走过去,微抬下巴,瞧着他 ,心疼道:“想让我去帮你做什么 ,说吧,我都可以满足你。”
今天,她不介意做次圣诞老人,满足他小小的心愿。
她眼睛映着光蕴,是最璀璨的珠宝,唐珏心神一动,意乱神迷,本来是消遣她,现在又动了几分真情。
他一直认为,只有白祺能配得上她,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唐珏微微一笑,认真承诺:“我保证不沾花惹草,永远只爱你一个。”
上一次,他们分手,就是因为他劈腿,这一次,他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白祺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背后的男人身上,见他眼神掠过来,她淡淡移开视线,抬眸看唐珏,说道:“谢谢,不过不用了。”
她一向待人体面客气,对待唐珏一贯如此,刚刚撩拨他不过也是习惯,现在知道了,这个习惯坚持不得。
祖母绿戒指摆在丝绒盒里,映得唐珏脸色惨绿。
他怔愣着,看白祺跟他擦身而过,挽起另一个男人的手臂。
沈居安望着她,笑起来,伸手捋她头发,极为亲密。
“我们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好?”他淡淡说。
白祺轻轻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沈居安缓缓搂住她腰肢,妥协:“一切按你的意见,好不好?”
“除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逼你。”他承诺。
白祺不怎么信,但也懒得戳破,给双方难看。
只是她还是有点意外沈居安的坦诚——他竟然会承认是他逼她订婚。
毕竟,明面上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唐珏看着旁若无人相拥的两个**头紧握。
他感觉白祺背叛了她自己——在感情里,她从来没这么软弱过。
第25章 chapter25
跟沈居安复合后,白祺拒绝搬到沈公馆去住。
沈居安理性认为她不想见到白家人,于是他又让人把紫玉山庄收拾出来。
白祺只好无奈告诉他:“我不习惯跟别人住在一起。”
沈居安看向她,莞尔道:“我们迟早要结婚,提前适应不好吗?”
“提前适应……,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白祺微微笑了下,然后向他走过来,自如坐在他膝盖上,手指轻轻勾起他下巴,好整以暇问道:“那为什么不是你搬到我家呢?”
沈居安仰靠在沙发上,任她撩拨,笑道:“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白祺不是很愿意。
她侧目看向窗外,昨夜下了一场雪,世界是银装素裹一片,大地都是寂静的。
可她却是被禁锢的,像困在画框里的绒花——她只能这样极力洗脑自己。
沈居安好似没看出她的装模做样,眸光微动,捏了捏她手心。
“依依,什么时候启程去柏林?”他轻声问道。
他在唤醒她,又怕吓到她。
白祺转眸,苍白笑了笑说道:“后天啊。”
沈居安漫不经心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白祺随口道:“公务吗?”
“嗯。”他点点头,伸手揽住她纤细腰肢,扣住她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来。
到卧室,轻轻把她放到床上,然后欺身压下来。
他手肘撑着床,白祺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只闻到淡淡的雪松味道。
他的眼睛是棕色,像琉璃一样通透,总带着几分温润的味道。
白祺注视着他,目光专注柔和。
沈居安温柔问她:“可以吗?”
白祺慢慢点了点头,说:“我去洗澡。”
她像瓷娃娃一样脆弱无助。
沈居安笑起来,又亲了亲她眼睛,轻声道:“依依,不用勉强。”
白祺于是点点头,看向他,说道:“那就不要了,我很累。”
“好。”沈居安笑起来,没有半丝不悦,他撑起身体,然后扶她坐起来,问她:“去需要我帮你洗澡吗?”
白祺摇摇头,然后微笑:“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白祺一向有些贫血 ,乍一站到柔软的地毯上,身形微晃,她手撑到墙面上,指尖泛白,缓缓恢复神智。
沈居安扶住她,脸色沉下来,语气依然温和问:“依依,我们找医生来看一看好不好?”
白祺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她有点愧疚。
她不是很想演苦肉计,但不这样,明显沈居安不会跟她分手。
白祺睫毛微颤,眼前又浮现出梅雨书跳楼跳楼的那一幕。
满天满地的血,深重的血腥气。
“不用。”她很轻地摇摇头 ,“我没事。”
沈居安眯了眯眼睛,没有说什么,打横把她抱起来,不容置疑道:“那就去医院。”
白祺再次强调说:“不用,家里有药箱,我这是老毛病。”
从年少起,她就吃尽苦头,久而久之,倒有了堪比专业医师的本领。
她笑了笑,让沈居安把她放下来。
沈居安把她放到床上,垂眸看向她。
白祺直起身子,往后退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她微笑着说:“我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这几天是我一个朋友的祭日,我总是梦见他,所以神思恍惚。”
她跟他之间划开一道天堑,隔开的环境与经历。
沈居安自幼父母双亡,少年茕茕而立,长在沈家老爷子膝下,看似悲惨。
但他缺少的只是精神慰藉,缺少父母关爱,其余的,从哪一方面而讲,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而白祺,她则是面临最底层的生存问题。
从被白家赶出来开始,她就一直在生与死的选择里挣扎 ,她的遭遇,一贯高高在上的沈先生是不会理解的。
沈居安却说:“但是我的逼迫加重你内心的压抑感,不是吗?”
白祺笑了下,语气谅解:“我很理解你,你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尽管有些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