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继续在这儿没意义的谈话,他要怎样都无所谓。
冯柯燃前脚刚走,后脚方灵均又敲响了门,惹得虞瑛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烦躁再次冒了出来,踢开高跟鞋,光着脚过去给他开门:“什么事儿?”
方灵均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你的小对象来给你送饭了。”
虞瑛大概领悟到是谁,无力地扶额:“……我没有对象,你少胡说。”
“那我把他赶走咯?”
“……”
空气安静地让人窒息,虞瑛宣布认输:“行了,让他过来吧。”
方灵均脸上的笑意顿时又变了变,眼神从戏谑变得意味深长,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穿上你的鞋,办公室里还开着空调,会着凉的。”
虞瑛:“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眼看着方灵均有越演越烈的架势,虞瑛赶紧把他推出门去,得来方灵均的一记暴栗:“行啊虞瑛,现在都嫌弃我了,这么想见你小对象?”
虞瑛作无辜状怼他:“你说什么呢,我明明一直都很嫌弃你啊。”
方灵均叹了口气:“真是个养不熟的小屁孩儿。”
这话出口,他似乎又意识到不太合时宜,说了句抱歉便走了。
虞瑛只觉得五味杂陈。
在他们分手之前,她最是喜欢怼他,然后看他无奈地包容她,最后用手戳她的眉心叹口气说“真是个养不熟的小屁孩儿”的样子,像个长辈,总能让她感觉到无尽的爱意。
只是后来分手了,像是怕伤到退回朋友的感情,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种话了。
但分明有愧的是虞瑛自己,就算那话伤人也是她活该,至死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对彼此更好,也就一直维持着这种古怪的关系。
她在意的也从来不是这话,而是方灵均带着逃避的态度。
陆明很快过来,虞瑛也无暇再去多想,本来算不上太好的心情,在看到陆明的脸的那一刻奇异地得到了治愈。
虞瑛:可能这就是颜控的快乐吧。
陆明在她面前多少有些放飞自我,尤其是在他们进入到合租关系之后,更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 面展露得明明白白。
还是简单的黑色卫衣长裤,白色球鞋,头上戴着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得见他精致的下颏线与耳垂,白皙得过分。
他手里拿着一个卡通帆布袋子,进来之后便取下帽子,带着笑意看着她。
“姐姐,好久不见?”
虞瑛对他的笑毫无抵抗力,强行忍住想跟着笑的感觉,正经反驳他:“明明早上才见过。”
陆明委屈地垂眸:“可是我一个上午没看见姐姐就觉得如隔三秋怎么办?”
虞瑛:“……”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土味情话,一下子给她尬住了。
陆明见她神情复杂,善解人意地放了她一条生路,把帆布袋子放上办公桌,往她面前推了推: “姐姐应该还没吃午饭吧?我给姐姐做了好吃的,姐姐尝尝?”
这个技能是在虞瑛收留他当晚发现的,并且凭借一饭之力动摇了虞瑛犹疑的心,选择接纳了他,暂且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
陆明显然也精明地发现了美食对虞瑛的诱惑力,动不动就开始投喂她。
虞瑛意动,但明面上还是要端着:“是什么菜?”
陆明对此心知肚明,到底是没有揭穿她,给她留了面子:“有鱼香肉丝、糖醋里脊还有酸萝卜老鸭汤。”
饭盒盖子揭开,一盒是饭,一盒是两样菜色放在一起,色泽诱人,最后一盒是汤,炖得恰到好处,醇厚的香气缓缓升腾起来。
虞瑛:“!”
这是真不错啊,色香味俱全。
陆明对自己的手艺则不太满意,将筷子递给虞瑛:“姐姐试试吧,今天的鱼香肉丝好像没弄好,糖色出了点问题,不过味道应该还行。”
虞瑛客气地推脱:“你吃了吗?要不然一起?”
陆明爽快的答应:“好啊。”
虞瑛:“……”
唯一的一双筷子在手里微微发抖,她只好试探性地问:“那我去食堂再拿一双筷子?”
陆明垂眸看着她因为不知作何表情,而显得没有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下意识就伸手揉了揉她脑后披散的头发。
虞瑛莫名其妙:“?”
陆明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逗你的,我吃过了,姐姐自己吃吧。”
虞瑛悄悄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地开始吃饭。
待一筷子鱼香肉丝入口,虞瑛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不能说好吃,这只能说非常好吃,比食堂外卖什么的都好上太多了,她收留陆明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
时间倒转回她决定收留陆明的那天。
她工作刚结束就收到了陆明的消息,他俩的关系多少有些复杂,她思来想去,决定去见他一面,问一下事情的始末。
陆明约她在离商圈最近的公园见面。
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所以公园里的人并不多,陆明一个人站在荷花池旁边,人又高大,就十分醒目。
虞瑛远远地看着,很觉得有种文人狂客无惧风雨的气质。
结果她刚走近,就看见他的神色仿佛一条被遗弃的大型犬,满眼都是悲伤和委屈,分分钟破坏掉背影带来的氛围感。
虞瑛:“怎么了?”
美人落泪总是值得怜惜的,哪怕他的泪还没有落下来,她都忍不住想要细语安慰。
但到最后他也没告诉她理由,只是说:“我本来也不是山城人,现在没地方住了,如果可以的话,姐姐能让我借住一段时间吗?等我找好房子就搬出去,房租我也会给你的。”
虞瑛也没有再过问什么,索性,那些理由本也不关她的事。
“我住的地方并不是我买的房子。”
那房子地理位置很不错,寻求合租的人很多,但她有点洁癖,一直没有同意过,她也不缺这点钱,也就一人付着略显高昂的房租。
陆明想了想:“没关系的,就当是合租吧。姐姐,我会做饭、会打理家务、还能照顾照顾你,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虞瑛条件反射:“会做的菜多吗?”
陆明一愣:“……挺多的。”
就算如此,她其实要找个保姆或者钟点工来做也行,总归比和一个异性合租方便很多。
只是那天,或许是陆明的话真的有吸引到她,又或许是他的神情实在太委屈太孤单,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鬼使神差地心软了。
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那你收拾好东西,我带你去我家。”
第十九章
合租的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陆明十分乐于投喂她,而虞瑛偶尔也会恍惚,自己仿佛像是赚了个保姆,还会反过来给自己房租。
虞瑛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的忙,她要赶剧本,还要和冯柯燃抗争,忙得好几天可能不会回一次家,或者回家之后就倒头大睡,第二天起来接着工作。
而陆明,也很有些神出鬼没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过着除了投喂以外泾渭分明的生活,也算和谐。
十月底,方灵均又传来内部消息,说是她获了华彩奖最佳剪辑提名。
虞瑛:“哦。”
方灵均本来心情非常的好,然而转头便被获得提名的本人泼了冷水,顿时心情也美妙不起来了,带着标志性的狐狸笑挤兑她:“看来咱们的虞大剪辑师看不上这种小场面啊。”
华彩奖,国内最顶级的三大电影奖项之一,真真就是提名即肯定。
虞瑛很清楚这个奖提名的分量,但比起高兴,她更无可避免地去联想到她的梦想——如果创投获奖,孙寅导演能拍出她的本子,或许她就能捧回最佳原创剧本的奖杯了。
不过前提是,她的剧本得足够好,可她的剧本现在还差的太远了。
在这么个联想之下,虞瑛的心情甚至还带上了点沉重,但又因为想配合一下方灵均,只得强颜欢笑:“其实我很开心。”
方灵均:“……倒也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虞瑛叹了口气,摇摇头。
方灵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察出她情绪有异,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换了个角度打趣道:“等颁奖典礼的时候开心点,不然别人没获奖的怎么想?”
“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怎么,在他提到颁奖典礼后,虞瑛的表情更沉重了。
方灵均:“……”多说多错,多说多错。
苦口婆心的方老妈子今天也猜不透这孩子的想法,还是让她自己缓缓吧。
待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虞瑛看着屏幕上一排排的字,只觉得那些字在屏幕上跳动重组,根本看不清楚写了什么,更没有写下去的灵感。
她读过孙寅导演拍过的片子所有的剧本,自认对孙寅导演挑剧本的喜好摸得十分清楚明白,但她一向对自己的才华自负,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另辟蹊径,所以她耗费心血写出的《越人歌》个人风格尤其浓烈,可到现在为止,她忽然有些慌张了。
在她主攻了这么多年剪辑以后,在她剧作已经是副业之后,她写出的东西,真的还很好吗?或者说,在孙寅导演几位御用编剧的比较下,她的另辟蹊径真的出挑到能比得过处处合意吗?
本来规划的明明白白的是《越人歌》参加创投,冯柯燃要的剧本另起。
可是如今冯柯燃搅局,忧虑也突如其来,到底哪个剧本去哪个方向竟也没了个定数。
虞瑛:真的好烦啊,甚至想去寺庙求个签来做决定好了。
另一边,冯柯燃得到消息的速度显然也不慢,只不过虞瑛并非他的优先级,直至傍晚才优哉游哉地给她发了消息,恭贺她喜获提名。
虞瑛:你原来也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啊?
冯柯燃:主要是有求于人,难免要委曲求全一点。
这句活意有所指,指向的还是她正焦虑至极的剧本问题,虞瑛的脸色刹那间又灰暗了些。
只是衡量许久,她还是想问问:冯大导演,你到底看上了《越人歌》哪儿?
正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冯柯燃猛地坐起身来,他敏感地窥见了虞瑛情绪上的松动,打算再努力撬动一下,说不定剧本就真到手了。
但他显然不会把这种激动表现出来,回复的语气依然恶劣:不知道,写的一般,主要是小爷我最近口味比较清奇。
虞瑛气得把手机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她到底是有多抽风才会去问冯柯燃在这种问题啊?
虞瑛太久没回消息,冯柯燃终于领悟到自己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个,勉强放低了身段解释道:真没理由,就是觉得和通常的历史剧本不一样,有点意思,还挺合我眼缘。
刚接受完陆明投喂的虞瑛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听见提示音便打开了手机,打算不跟冯柯燃这种人计较。
只是……合眼缘这回事儿真心不好说。
虞瑛觉得看了还不如没看,选剧本的理由如此任性,也就冯柯燃能干得出来,孙寅导演这么严谨的国师级人物,每一部电影都是冲着国内国外的大奖而去,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扯淡的理由就选了她的剧本?
虞瑛:那可真是谢谢您的好眼光了啊。
冯柯燃:不要谦虚,主要是你写的特别。
一番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是在夸还是在损的对话以后,虞瑛心平气和地放下手机,回头问陆明:“你周末有时间吗?陪我去趟寺庙行吗?”
陆明隐晦地瞟了一眼她的手机,没多问什么,轻笑道:“郊外的还是城里的?”
虞瑛想了一会儿:“古街那个吧,近。”
去个寺庙不想哪个的香火好,反而去关注远近,可见这寺庙去得也不怎么真心。
陆明自己想着,莫名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行啊,我周六没事儿,陪你走一遭吧。”顿了顿,又垂眸想了一会儿,接道:“我顺便也去求求事业运。”
虞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听他提到事业运,难免多说两句以表关心:“怎么?最近工作遇上难事儿了?”
说来她只知道陆明当过酒吧驻唱、去过音乐节、也在街边卖过唱,工作自由得紧,印象里他日子过得也不错,不像是经济有问题的样子,怎么现在像是事业上遇到了难事儿似的。
她一向不是喜欢探查别人生活的性子,此刻便显得有些局促——好歹他们还是室友呢。
“姐姐,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关心过我的工作?”
陆明也想起这一茬,眼神里带了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不像是不高兴,倒像是戏谑。
虞瑛听出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暗地里松了口气,眉目弯弯地笑望着他:“现在关心应该还算不晚吧?”
她看过来的目光如此坦荡清澈,盛满亮堂堂的笑意,看久了反倒让陆明有些不自在。
“不晚,”陆明垂眸,唇边那梨涡再次显现出来,是虞瑛最喜欢的清隽秀气:“那姐姐现在是想关心我些什么事儿呢?”
他笑得如此好看,虞瑛却觉得他有些奇怪。
自打合租以来,她总觉得陆明身上那股少年桀骜的意气少了许多,更沉稳也更添沧桑。
只是她并不知道其中原因陆明会不会选择告诉她,索性也就换了话题:“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还是在酒吧驻唱?”
陆明脸上的笑淡了淡,眼睛里却仍旧一片明亮:“没有了,前段时间签了家公司,在试着做一些创作类的工作。”
这属实是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
虞瑛挑眉,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神色略带不解,莫名显出她在工作时最常见的冷清矜傲:“我原因为你是更喜欢台前的。”
毕竟他们几次见面都是在公众场合,陆明唱歌的样子她也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