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泊舟匪石
时间:2022-01-22 09:56:28

  “你好像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啊,姐姐。”
  绕来绕去的,不就是说她讨人喜欢么。
  虞瑛腹诽,到底是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手:“行了行了,去吃饭吧。”
  陆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举手投足间仍有些沉稳,但已没了沉重:“不了,我要先去办事,姐姐自己去吃吧。”
  虞瑛也不多问:“好。”
  陆明又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笑,笑得肆意又张扬:“晚点见,姐姐。”
  说完这句话,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徒留虞瑛一个人慢半拍地站在原地,半晌,啧了一声。
  “这人真是……”
 
 
第十七章 
  陆明此人,滨城出生,由外婆抚养长大,与外婆感情深厚,十五岁时被爸妈带离滨城,前往京市生活,性情孤僻桀骜,因高考专业纷争与父母决裂,在大学读书一年后产生厌烦情绪,此后因抑郁症休学,成为流浪歌手,一路从京市唱到山城,每一站停留时间随心而定。
  虞瑛大概梳理了一下脉络,诚心提问:“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潜意思就是她并不关心这些。
  陆明一愣,后知后觉地笑了笑:“因为想找个人诉诉苦,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就只能找你说了,你不感兴趣的话,听我说完,忘了就是。”
  “比起这个,”虞瑛端起高脚杯轻轻嗅了嗅,杯中的气泡水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她仍特别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我更好奇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显然来得匆匆,比中午见面时还要不修边幅许多,碎发凌乱,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黑框眼镜,穿着黑色的衣服,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就像是被黑云了笼罩起来。
  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颓丧。
  陆明也端着高脚杯,不过他的杯子里是葡萄酒,酒色剔透,香气醇厚,看起来和她手里的可乐还有些神似。
  他慢慢摇晃着酒杯,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
  “大概是因为去办了些事,还没缓过来。”
  虞瑛抿了口可乐,神情愉悦地眯了眯眼,远远看着像是高贵的公主在品尝美酒,她分外享受这种虚假浮华的表象下一点值得开心的事情。
  “方便告诉我吗?”
  “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
  作为知道她喝可乐真相的人,陆明看着她的模样便觉得好笑,但只能隐忍:“行了,先放下你的可乐,认真听。”
  虞瑛莫名:“我有在认真听啊?”
  陆明一手支住额角,强忍住笑意:“但太好笑了,我忍不住。”
  虞瑛:“……”
  这个人真的好烦啊,要求好多哦,不想听了怎么办?
  想归想,虞瑛到底是放下了高脚杯,撇嘴:“说吧。”
  陆明已经是不止一次的觉得,她有种不同于外表的有趣与可爱,清冷之下隐藏着阳光明媚,犹如赤子,光是和她坐在一起就足以让人放松下来。
  正是这种由第一次见面而来的直觉,支配着他不断试探着走向她。
  目前看来,他的预感果然没错。
  “是遗产争端,”陆明像是不太在意这个话题的隐秘以及沉重性,提起来的态度分外随意:“我外婆知道我的处境,去世前把名下的一家小店和一套公寓都给了我,我那对父母死活不肯接受,让我分割出去。”
  虞瑛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抱歉。”
  没头没尾的道歉,陆明很快就领悟到她大概是在为了揭开他伤疤而自责。
  他释然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也说不准我和他们谁才是对的,按理说,我自己放话说要离开的,拿着房子和店确实不像话,可外婆想给我,我不愿意拿给他们,违了外婆的意。”
  这事儿确实也很难掰扯清楚,虞瑛作为局外人,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我下午去签了遗产继承协议,差点被他们叫来的亲戚群起攻之,他们还是想劝我,可我不愿意听。”
  虞瑛犹豫着问:“冒昧问一句,你外婆……去世多久了?”
  陆明垂眸:“三天前,昨天刚结束葬礼。”
  虞瑛又哑了一会儿:“抱歉。”
  她好像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了,只能语言贫乏的说着最小心的话,怕再伤到他。
  陆明还是浅浅笑着摇头:“说过了,不关你事。”
  但虞瑛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陆明那样释然的神色也并不轻松,而且加上这些话里压抑着的失望,她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这些话听过了,她好像没办法像他说的那样“忘了就是了”。
  陆明明面上倒是轻松,挑挑拣拣地吃了些东西,又跟她告别:“还有事没办完,估计要等回山城再见了。”
  她的休假期明天截止,明天下午的飞机就要回山城了。
  虞瑛点头:“回见。”
  这场没头没尾的谈心对虞瑛来说,让她对陆明的感觉又特殊了些,有一点惊讶他还有这样一面,又有一种人生选择可以说是志同道合的契合感。
  至少,她对他的好感呈几何倍增加。
  周沈和虞瑛飞回山城的时间比计划更早一些,凌晨五点半就登机离开。
  周沈对此表示十分怨怼:“你上司怎么这样啊,说好的休假期还非要给你提前结束了。”
  虞瑛也头疼,谁知道方灵均会背着她又去接了冯柯燃的业务,冯柯燃还指名要她快点回去接手工作。
  而方灵均发来的消息也很无辜:“是你说的跟谁过不去都不跟钱过不去,冯导给的价钱那么高,你就不心动?”
  虞瑛:“……”
  她竟然无言以对。
  遥想当年,她给方灵均说她工作要求的时候,也没料到会遇见冯柯燃这种甲方,果然是太年轻草率,但不跟钱过不去也确实是她的作风。
  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真就拖家带口地迅速飞回了山城。
  “你倒是悠闲,”冯柯燃磨牙霍霍,占据着虞瑛办公室的主位嘲讽她:“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完成了的项目。”
  这股气应该可以称之为迁怒吧?
  虞瑛不急不忙地端着杯子在沙发上坐下,挑眉看他:“有事说事,既然这么急把我抓回来,少在这儿跟我玩儿迁怒这一套。”
  冯柯燃脾气虽不好,但也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此刻阴阳怪气她,就是单纯地想阴阳怪气她。
  “虞大剪辑师这么不慕名利,飞回来干嘛?我也不缺你一个剪辑师。”
  虞瑛胸襟坦荡:“名不名的不知道,钱我还是喜欢的。”
  冯柯燃:“?”
  他一下子被哽住,神情郁郁:“我下部电影的工作你接不接?”
  虞瑛顿时更加莫名其妙:“《时间海》才上映多久?你下部电影就拍完了?再说,问个工作意愿的事儿也不劳烦您这位大导演亲自——”
  “不是剪辑。”
  不待虞瑛说完,冯柯燃径自接话道:“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剪辑。”
  虞瑛:“那是为了什么?”
  冯柯燃没再立即接话,他沉下目光看着她,眼神里少了些平日里的嚣张和傲气,多了些对自己专业方向的重视和考量:“编剧。”
  虞瑛的心跳一滞,随后猛地跳动起来:“你说什么?”
  她看上去有些失态,只是在勉力维持着自己的仪容,抓着沙发扶手的手微微颤抖。
  “虞瑛,你激动什么?”冯柯燃皱眉:“我并没有确定就是你,只是将你纳入考虑范围而已,你大可不必如此。”
  虞瑛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在自己寻求许多年的机会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冯柯燃继续说道:“小姨很相信你在剧作上的才华,正巧我最近是灵感枯竭期,给你个机会也不妨事。我需要你给我个剧本,如果我满意,会直接接下;如果我不满意,则会让你在我的初步想法上进行润笔加工,拿出最后的成品。”
  这其实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初出茅庐的小编剧能有个直接在影视作品中署名的机会,已经胜过同行中的同龄人许多,况且是冯柯燃的电影,关注度必然不会少。
  只是不知道是冯柯燃自己的想法,还是宋老师替自己寻来的。
  虞瑛点头:“我明白了。”
  冯柯燃递来审视的眼神:“你同意了?”
  在那些还在学校的日子里,虞瑛就一直有个古怪的习惯,无论是剧作还是剪辑,她从来不喜欢与人合作,任务再繁重她都会坚持自己完成。
  宋老师劝过她,说电影是很多人很多人的成品,并非一个人的杰作,这些坚持没有必要。
  但她在这方面有种艺术生中培养出来的特立独行。
  “同意了,但我只选一个。”虞瑛说话的语调放得缓慢,却显得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要一个你会把我的剧作拍出来的机会,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就放弃和你合作剧本。”
  冯柯燃了然地点头,像是早有预料:“小姨果然很懂你。”
  看来他提前和宋老师讨论过她了。
  “那就这样吧,限时两个月,拿出我满意的剧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参与创投比赛的剧本通常是为了能被拍摄出来,而冯柯燃的要求也是不负其盛名的、一如既往的严苛,也就是说,在这几个月中,她得拿出两个足够好的剧本。
  而准备了多年的那个剧本是最宏大的历史史诗题材,并非冯柯燃所长,还是拿去创投比赛最为合适,况且……她心中觉得最合适的导演应当是孙寅。
  大概梳理好本子的方向,虞瑛兴奋地投入工作当中。
  这是时隔许多年以来,她少有地能在工作中感觉到快乐的时候。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虞瑛再次从工作狂人状态中脱离出来,是因为来自某个又失联许久的人的消息。
  陆明:“姐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收留我呢?”
 
 
第十八章 
  虞瑛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多少有些混乱,基本上是打破了她的所有规划,开辟出了条奇奇怪怪的道路。
  先是自己修改那部陆陆续续写了很多年的《越人歌》时被冯柯燃看见,冯柯燃跟抽风似的看上了这个和他完全不搭边的本子,并表示如果不是这个本子,他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而后又是创投比赛修改了规则,要求以现实主义为纲,尽量用本子反映社会现实。
  再然后,自己平静的独居生活迎来了一个冒冒失失的闯入者。
  虞瑛很暴躁,相当暴躁。
  “冯柯燃,我就是不想把这个本子给你,你听不懂?”
  冯柯燃岿然不动,看着她在发怒失态的边缘反复横跳:“你随便开个价吧,这个本子我要定了。”
  虞瑛隐忍地揉了揉眉心,苦口婆心地劝他:“冯大导演,我这个本子不适合你,《时间海》的争端还没平息,你应该回到你的老本行再蛰伏一段时间。”
  冯柯燃的老本行,文艺片,文艺到只有少数人能看懂的意识流文艺片。
  她实在想不通冯柯燃是怎么想的,明明连《时间海》这种略带文艺元素的奇幻片都已初尝苦头,又何必跨这么远去拍大型历史传奇片?若是再次失败,他江郎才尽的名头可就摆脱不了了。
  再说,她对他也并无信心,不想就这样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这你管不着。”冯柯燃的脾气倒是诡异的好,甚至都没有因为这么不客气的话有一点生气的苗头:“顶级编剧的千万价格我也能给,本子给我,立马成交。”
  虞瑛……可耻的心动了。
  毕竟她终究还是个打工人,哪个打工人又没有一个赚大钱的梦想呢?
  只是心动归心动罢了。
  “不要,你拍不出来,我不想你毁了我的心血。”
  这话说得直白,大抵是因为宋老师的关系,她和冯柯燃说不上朋友,但也还算熟悉,说起话来情绪已然有些不管不顾。
  冯柯燃的思维显然也是典型的艺术工作者思维,自由且散漫,不知道怎么忽然说道:“别说,你这个样子跟我还挺像的。”
  说难听点是轴,说好听点是一模一样的固执,可见他小姨的得意门生和他一样,学到了她的学风精髓。
  虞瑛一下子被他打断:“什么?”
  冯柯燃勾了下嘴角,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之前《时间海》剪辑的时候,你还说我太固执来着,眼前看来,你和我分明也差不多。”
  虞瑛默了一会儿。
  这话她没法儿否认,宋老师从前就说过,她的骨子里有股子文人的清高气。
  自命不凡的情绪或多或少的留存在她的生命里,哪怕她多年来在工作中好像也学会了合作一类的事儿,但本质上她依然孤傲的认为自己的东西就是更好,并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意见。
  所以说,“双标”什么的作为特质之一,她也无从辩驳。
  “你说得多,我这个人也固执得很,所以这个本子你别想了。”虞瑛轻嗤,带着了然的神色看他:“我不想让这个本子为了你想自省而奉献出去,谁知道你的自省效果好不好。”
  冯柯燃点头:“你说得对。”
  虞瑛:“……”
  她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了,这么好脾气的冯柯燃可真是不多见啊。
  冯柯燃继续道:“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把本子给我的。”
  虞瑛无力地摆手:“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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