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泊舟匪石
时间:2022-01-22 09:56:28

  然而虞瑛的心思却是翻山倒海,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声:“大概是低血糖吧。”
  陆明登时皱了皱眉,满是不解:“可是今天早上你明明吃了早饭的。”
  虞瑛摇头,不肯再多说了。
  她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只余下唇瓣还显得干涩发白,陆明本想带着带她马上离开,但住持出声相邀,让她二人留下来喝杯茶水,休息一番再行离去。
  陆明略一思索,应了下来。
  旁边便有眉目如画的小沙弥过来,引二人去了大殿旁的耳房。
  耳房里清简,一面墙上挂了行书的“禅”字,一套很有年月的木桌木凳,墙角古朴的香炉里则染着檀香,使得整个屋子都萦绕着厚重沉稳的香气。
  虞瑛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陆明便坐在另一边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鼻梁不算高挺,但小巧又娇俏,与狭长上挑的眼眸形成微妙的古中国情调,仿佛古画上走出来的仕女,气质高华,身姿翩然,独具魅力与韵味。
  陆明一败涂地地承认,他对这种风格的长相毫无抵抗力。
  有人说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而已,陆明并不否认,他觉得虞瑛也不会否认。
  古人都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能在大千世界千千万万不同的人里遇见最合自己心意的那个,只一眼看着就能脸红心跳,本来就是极大的缘分了。
  浓密的睫羽动了动,那双狭长的眼睛缓缓睁开,就像是慢慢涌入了无尽的光芒。
  “你在看什么?”
  嗓音有点哑,但还是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陆明轻轻地笑出梨涡来:“看你好看。”
  虞瑛见怪不怪地嗔他一眼,只觉得自己都快对他这些话免疫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还收了个白眼,陆明遗憾地收回目光,回身拿过背包,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来:“喝点水吧,嗓子都哑了。”
  虞瑛:“……”他居然还带了保温杯,这是她没有料到的。
  她试图反抗:“我要喝快乐水,白开水不能使我快乐。”
  陆明用一双写满无辜地眼睛看她,但递水的姿态不容拒绝:“不行,至少在我看着你的时候你不准喝饮料。”
  “……你以前还和我一起喝过饮料,我告诉你,得寸进尺是不对地。”
  “那时候还不是为了讨你欢心。”
  虞瑛恨恨地接过保温杯,小小地抿了一口热水,没有味道,热气氤氲,还透出点不锈钢的味道,果然不是什么好喝的味道。
  “你这意思是现在就不用讨好我了?你就这么自信?”
  陆明思考了一下,摩挲着下巴回答她:“我现在觉得,讨你欢心的前提还是你得长命百岁,这样我才能有机会。”
  虞瑛本以为他会恬不知耻地接嘴,并得寸进尺地做些什么,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回答一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她手里的保温杯是十多年前最常见的款式,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瓶身掉漆,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有“祝寿”之类的字样,但保温效果还相当不错。
  “这杯子质量不错啊。”
  陆明点头:“的确,这还是我初中时候外婆去走亲戚的时候,人家送的伴手礼,后来外婆觉得质量很好就给了我。”
  说到这儿,他的笑意有些悠远起来:“我外婆最是会挑东西了,家里买的老物件质量都很好,十来年了还能照常用。”
  虞瑛险些想咬舌自尽:“……”她找话题的水准可能真的很差。
  看他的神色如常,只是带几分怀念。
  虞瑛便也不想去提些不开心的事,跟着笑道:“那多好,再用些年说不定还能当收藏品传给下一辈儿。”
  陆明的神色也跟着更加温柔起来:“是了,我外婆走之前也这样跟我开过玩笑的。”
  虞瑛扯着嘴角笑了两声,就和他这么坐着,时不时地喝上一口水缓解尴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和陆明坐下来聊天,她老是会把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以姐姐,”他忽然回过头来看她,善解人意地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多喝热水,少喝饮料’这种话估计听得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倒是听进去啊。”
  虞瑛也不反驳,只是笑。
  要说起来,她其实真没怎么听人劝过她多喝热水,更遑论能听到起茧子。
  “咱们这就回家?”
  陆明把水杯接过收好,侧过头问她。
  虞瑛觑一眼窗外,天不知道何时开始放晴了,阳光灿烂,一丝一缕不客气地从窗缝门缝中挤进耳房来,不算热,但她还是不想出去。
  “不急。她拉了拉他的袖子,不动声色地问:“你求签没?结果怎么样?”
  陆明看着她的指尖捏住自己的袖口,没什么力度,却还是拉出了几道褶皱,若换成一般人他早就拂开了,可面前是她,最后也只能一腔无奈地顺着她坐好。
  “求了,和你一起求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住持解签。”
  虽然他没多说,但虞瑛琢磨着,这原因大概是在忙着照料她。
  “那我们现在再去大殿一趟,你再去求一次好了。”虞瑛托腮:“要是那签真的准,应该还能抽中同一根签。”
  她兴致勃勃,陆明欲言又止:“不用了吧。”
  “不行。”
  虞瑛站起身,学着陆明之前的样子拉他的手腕,然而陆明再是副少年模样,本质上也是个高大的成年男子,她压根儿握不住他的手腕,连带着气势都弱了下来。
  “……刚才是因为我你才没去解签的,再说了,来寺庙里本来就是为了求签,你现在不求就算是白跑这一趟了。”
  陆明垂眸看着她握紧自己手腕的手,凉凉的,白白的,像无瑕的玉石,使得他都有些看入迷了似的晃神,心里想着:能得她主动一回,虽非本意,这也不算白来了。
  须臾,他失笑,觉得自己最近日益像个痴汉了。
  他没忍住唤了一句:“阿瑛。”
  虞瑛被他打断,茫然地挑眉:“……嗯?”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她的小名,语气缠绵缱绻,似曾相识,却因为这个称呼而带上了更亲近无隙的意味。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陆明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平平无奇的事实,语调波澜不惊,甚至称得上平静,又不待她回答,顺着她的力气起身,带着她往外走:“走吧,去求签。”
  虞瑛:“……”给我一个做出表情的时间就这么难吗?
  但该说不说,夸一个女孩子漂亮这种事,足以让这个女孩开心一整天了。
  这个时候寺庙里的香客已经不算多了,来这儿的香客大都是游客,临近中午各自用餐去了。大殿里还有两三个师傅在打坐念经,而住持坐在解签的桌前,双目微阖,手里捻着佛珠。
  虞瑛略显犹豫,看着桌面上的签筒十分意动,又觉得不好出声打扰。
  一旁的陆明看她如此纠结,索性就先开了口:“师傅,打扰一下,我是来解签的。”
  虞瑛下意识看一眼签筒:“?”你还没抽签呢?
  住持睁开眼看过来,目光温和宽容:“施主还未抽签,何来解签?”
  陆明看虞瑛一眼,笑意满满:“抽第二签就不准了,好在我还记得第一签是什么。”
  他看上去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说的话却是在一点也不客气的睥睨。
  虞瑛顿时感受到了他来自记忆力上的碾压:“……”
  竟还有这种操作?
  陆明慢条斯理地念道:“第二十二签,下下,陈妙常思春。”
  虞瑛:“……”
  这还不如重新抽一签呢!
  陆明不以为意,而虞瑛只觉得心累,虽说她也不知道这签是什么意思,可既然是下下签,那执着于这签有什么意义呢?
  “施主心性极好。”住持赞了一句,方才开始解签:“签文是‘秋水伊人各一方,天南地北恨偏长。相思试问凭谁寄,不尽凄凉狂断肠。’此乃凄凉之景也,求得此签者,一来境况凄凉,而来因缺乏定力,患得患失,难免一事无成。”
  在多数寺庙里,少有师傅会这么直白的把不好的签文解出来,就算解出来也会补上些好话,面前这住持倒是实诚,该说的说了,一点儿也不在乎听的人怎么想。
  虞瑛慢慢皱起眉来,无论信不信这签文,被人这么评定多少是会让人不舒服的。
  陆明仍带着浅浅的笑,像是无所谓,又像是早有预料:“这样啊。”
  住持念了声佛谒:“施主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姻缘吧。”
  “有分离之象,嫁娶困难。”
  陆明的笑意终于还是淡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他看了一眼虞瑛,神色莫测,虞瑛便坦坦荡荡地对视回去,一脸无辜,他就又将目光转向住持。
  住持仍是用温和宽容的目光看着他们,又不像是在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着众生,与高堂上的佛像带着一种奇异的相似。
  虞瑛从这个场面中品出一种对峙的氛围来,不明显,但存在于周围。
  “无论如何,谢谢住持解签了。”
  陆明先打破了这个平衡,跟住持道了声谢:“我们这就告辞了。”
  虞瑛跟着点点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抽中的签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可见今天来寺里不算是个什么明智的决定,早些离开也好。
  住持便送二人至寺门边。
  临出门时,住持忽而叫住了陆明:“施主自可谨记,缘分一事,无可强求。”
  陆明便反问道:“何谓强求?溯游从之,不过人之常情而已,若结果欢喜是最好,若没有,心里自然也不会有遗憾。”
 
 
第二十二章 
  那一段求签之旅诚然算不得愉快,各自所求皆不顺意,但好在虞瑛与陆明二人在这方面有些奇怪的默契:签文若说的是合心意的便当真,若说的不那么合心意,坚信自己是唯物主义接班人也便过去了。
  于虞瑛而言,陆明能做饭能唱歌能做家务,这段日子将她照顾得极好,于情于理她都得投桃报李,况且她与陆明之间不过一段暧昧不清的关系,说以后实在是为时过早,眼前的日子过好了才算正事。
  于陆明而言,他不过是执拗,激将法对他而言简直是百试百灵——旁人不让他做的事他总想去试试,成功不成功的反倒没那么重要。
  是以二人的同住生活并未受其影响。
  不过自打在寺庙里耗费了大半天的假期,往后虞瑛竟忙得少有休假的时间,平日里要昏天黑地地忙碌工作,到了周末还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赶剧本,日子便这么在她昼夜颠倒混乱的生活中过去。
  而陆明则照顾她照顾得越发得心应手。
  陆明仍旧在酒吧里做着驻唱歌手,往往是白天给虞瑛准备好三餐,做好家务,下午才出门工作,过了凌晨才到家,只在周末偶尔和朋友出去聚会或是参加活动,生活倒规律得很。
  每当虞瑛忙完一段时间的工作,腾出时间来称称体重,都很难不为稳定甚至还有上涨趋势的体重数字动容:天知道她减肥就靠三餐不规律以及睡眠不充足了。
  她终于为自己“收养”陆明这回事产生了正确与否的思考。
  不过转念一想方灵均近日里对她唠叨的也少了,自己还多了不少吃上热腾腾的美食的机会,功过相抵,再说不合理减肥的问题好像也怪不到陆明头上,这么一算,似乎也……不怎么亏?甚至还……赚了?
  算清楚这么一笔账,虞瑛在下一次陆明给她送饭到办公室时,忙里偷闲地拍着他的肩调侃,并带上几分真心的夸赞了一句:“你这样的贤夫良父可真是世间难寻啊!”
  陆明沉默了一下。
  在这一秒内,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回忆着虞瑛说这话的语气带笑,又带点说不上来的惋惜,他在虞瑛是在讽刺他不务正业还是真心夸赞的念头中反复横跳,最后还是觉得虞瑛实在不是个笑面虎的角色,而后才面色如常地挑眉笑道:“所以姐姐要珍惜啊。”
  对于“姐姐”这个称呼,虞瑛一共纠正了两次,陆明没听,虞瑛便放弃了,甚至还越听越习惯,就算是抽不出空回答,用语气词也得应上一声。
  虞瑛慢悠悠地吃着饭,抬眼剔他:“都金屋藏娇了,你这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陆明作为这个被藏的“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因她这话而笑出了得意洋洋的神采,一双乌黑的眼因这笑意而微弯,如同洒落了满天的星光。
  他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真实的愉悦。
  虞瑛想不明白他的心理历程,但并不打算放任他跟一只偷了腥的狐狸一样笑下去,免得拉低了她的智商层次,便把饭盒往他面前一推:“差不多够了啊,我要继续工作了。”
  陆明对她过河拆迁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然而虞瑛就不是那么容易受到良心谴责的人,亲手收拾好餐盒,塞进他手里,把他推了出去,并友情警告道:“工作的时候别烦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看她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要关门,陆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门框,试图耍赖。
  虞瑛觑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她毫不留情地就要关门,下手又快又急,陆明迅速收回手,只来得及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在门外叫她:“姐姐,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故意把尾音拖长,语调又曲折得仿佛山路十八弯,演得跟电视剧里哭诉的小女生似的。
  虞瑛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
  ——总觉得陆明在她面前的人设好像越来越崩坏了。
  但她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门把手,就像是在那锃亮的门把手上,看见了陆明那张故作凄苦的脸,演技很差,眼睛里还明晃晃地写着无赖和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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