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瑛翻开菜单的手一顿:“……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当真了?”
陆明低着头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煞有介事地道:“当真,随便点。”
倒还真像霸总那么回事儿。
一口气划了很多菜品,虞瑛意犹未尽地收手,对于自己不大的胃口表示相当遗憾。
很快上来了一烤盘的烧烤,菜色鲜亮,油光淋漓,辛辣的味道直直地往鼻子里窜,虞瑛抽了纸巾裹住木签,尝了一口新鲜出炉的土豆片。
入口丰富的滋味在味蕾炸开。
虞瑛眼睛一亮:“味道很好啊。”
陆明托腮,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看着她笑:“那当然。”
虞瑛此人,空有一副高冷的皮囊,平生最爱做的事就是瘫着以及吃东西,而在吃东西这一块里头吃烧烤又占了大头,不得不说陆明此行诡异地投中了她的心思。
吃得好了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虞瑛便跟他聊起天来。
聊的话题天南地北,五花八门,但她说什么陆明几乎都能接上,还颇有自己的见解,也就越聊越兴奋。
陆明看她吃相矜持,然而动作迅捷,还能抽出时间和他谈天说地,也觉得稀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总觉得你似乎很擅长待人之道。”
虞瑛坚持吃完一串就擦一擦嘴边的油,眼见着她肘边的纸团越堆越多,已经在桌角呈摇摇欲坠之势,陆明无奈地拿过垃圾桶装好。
她道了声谢,眼睛涌上些促狭:“你猜猜我是做哪方面的?”
“搞艺术或者文学的吧?”
“算是,做剪辑的。”
陆明没太想到这个答案,他的眼神停滞片刻,又笑道:“原以为你看上去气质这么好,该是作家一类的才对,竟然还是个做技术活的。”
虞瑛舔了舔嘴角残余的佐料。
其实这话她听得多了,在其他人嘴里都拿来做一句客气的恭维。
从小到大,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她一看就是语文很好的样子,这个形容最开始让她摸不着头脑,后来便是以此为荣,就觉得大概自己真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
她很喜欢别人这么说她,就像是她在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她必然能走上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只是后来工作了,反而有些避讳有人提起这些话。
虞瑛避重就轻:“谢谢夸奖。”
陆明看出她兴致不高,也就识趣地换了话题:“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他问得语气轻柔,像是并不在意可能存在的前男友,只是在探究了解她的往事。
这问题来得突兀,虞瑛想着,这还不如继续刚才的话题呢。
陆明看她出神,又问道:“怎么?不好说么?”
这下子着实把她逼到悬崖边上了,虞瑛只好放下手里的烤串,擦了擦手,谨慎反问:“你真的要听?”
陆明默认。
他手里的啤酒杯不经意间转了转,淡黄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涌动,映出他低垂的眼眸中如海般深邃的神色。
虞瑛唔了一声,高深莫测道:“说来话长。”
这么说着,她却只是简简单单的解释道:“谈过一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已经过去几年了。”
言下之意就是两人桥归桥路归路,没什么关系了。
陆明:“那现在还有联系吗”
虞瑛:“工作联系。”
陆明就没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地看她一眼,眼里雾霭沉沉。
虞瑛不喜欢他那双眼睛里阴沉沉的,只有那样干净清澈的少年气才是适合他的,那样明亮,哪怕是偶尔流露出怨念的神色,也合该是太阳雨,而非真正的阴雨。
所以她不介意为了维护那点喜欢而多去解释几句:“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很武断,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会再有以后的。”
陆明对她了解不多,但对她的性格也自有揣测,但吃味这回事,他也控制不住。
听她说自己“武断”,那心底沉积的郁气也就莫名散去了。
陆明笑:“没见过有人说自己为人武断的,武断可不是个好词儿。”
虞瑛赞同:“确实不是个好词儿,虽说是指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抉择,不过我觉得用在我身上很合适。”
他眼里的笑意便更加清亮起来,连带着梨涡都是清甜的。
陆明:“我不会让你有这么武断的机会的。”
他才不会成为前男友,让她对他这么狠心,最后还能潇潇洒洒地过日子呢。
新的烤串又上了桌,虞瑛眼疾手快地拿过自己喜欢吃的素菜,挑眉看他:“这么自信你会有让我武断的机会?”
能不能拿到男朋友这个名分还不知道呢,实在想太多。
陆明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有信心。”
虞瑛撇嘴。
她的嘴角又沾上一点佐料,陆明拿了纸,站起身去给她擦脸,对上她因为他突然凑近而略显茫然的眼神,柔声道:“因为你对我一见钟情啊。”
虞瑛:“!!!”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没道理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明继续道:“第一次是在地下通道里,第二次是在酒吧,第三次还是酒吧,姐姐,每一次见面我都记得你,你每一次都认出了我,并且想靠近我,和我有进一步的发展。”
虞瑛:“???”
他原来每次都认出她了,那干嘛不告诉她,搞得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见她的神色复杂,陆明又道:“因为我和你一样,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张哪哪儿都十分合她心意的脸凑得太近,像是下一秒就会亲上来,周围的人声和环境声跟着 弱下去,虞瑛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讷讷:“啊,这样啊……”
他就满意地坐了回去,虞瑛小声地松了口气,甚至还莫名地觉得有些遗憾。
之后陆明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悉心地陪着她吃烧烤,给鱼肉挑挑刺,再给她选喜欢的彩色,偶尔又给她端茶递水,可以说是关怀得无微不至了。
这顿烧烤的后半程分外愉快,最后陆明又开着那辆借来的白色轿车将她送回了家。
虞瑛一直到出了电梯头脑才冷静下来。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陆明那一番话称得上是表白,可惜她脑子刚才没转过弯来。
什么叫“因为我和你一样,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意思是反过来说的,因为他是这样想的,所以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真是一个毫无仪式感的隐晦表白,听得懂才离谱。
所以哪怕刚才听懂了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的。
虞瑛面无表情地在脑海里面翻滚腾挪,然后把自己死死地捂进被子,直到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在方灵均的一通电话之后下了床,暴躁地按下电脑的电源键,开始新一天的奋斗。
爱情什么的,哪有工作重要啊。
之后好几天陆明都来无影去无踪,除了手机里发的消息,和偶尔神出鬼没给她送到公司的加餐便当,基本上是已经能宣布人间蒸发的程度。
虞瑛这人很懒很宅,所以对于现实中的约会一向没什么要求,但他影踪神秘至此,饶是虞瑛也难免有些好奇。
尤其是在工作差不多收尾,她暂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做的时候,就更喜欢抱着手机跟他聊天了。
十七楼的办公室一向寂静,满室只有她聊天时击打键盘的声音。
方灵均又抓到她在办公室里划水,见怪不怪地拿手里的文件夹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挤兑她: “你和你那小男朋友网恋?”
虞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不是男朋友,有事说事,别瞎看。”
方灵均不以为然地把文件夹扔到她面前:“你看看,内部消息,再过小半年山城电影节要办个剧作比赛,现在差不多定下来了,咱们公司可能要走赞助什么的,你去试试?”
虞瑛这才放开手机,翻了翻文件夹,逐渐认真起来:“就这么给我看没问题吗?”
方灵均笑:“保密的,不过你别说出去就行了。”
虞瑛看他神色轻松,却是眉间微蹙。
若真是如此,这份人情实在大可不必,她受不住,他也承担不了。
看她脸色实在不好,他才解释道:“逗你的,这消息下个星期就放出去了,不算什么重要消息,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罢了。”
虞瑛这才应下,道了谢。
方灵均扶了扶眼睛,浅笑道:“计较这么多,日子会过得很不开心的。”
虞瑛垂眸:“又不是什么事我都计较。”
她又一副要投入工作的样子,方灵均也就不打扰了,摇摇头,转身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忽然叫她:“阿瑛。”
虞瑛回头:“嗯?”
方灵均银色的镜框上垂下长长的眼镜链,落在他的颈边,和白色的衬衣与深色的薄外套融于一体,他的眼睛一向带着浅浅的笑容,礼貌又疏离,像是终年蒙着一层薄雾,怎么也看不清最真实的样子。
他想了想,道:“这次记得对你的小男朋友好点,这样你自己也好过点。”
是一如既往温和的话语,像清风,不经意间就散开了,只留下几分柔柔的余韵。
第十五章
方灵均是虞瑛不会否定的过去,她唯一承认过的前男友。
她惯喜欢拈花惹草,身边来来去去的男生不少,但真的占据过男朋友这个名分的只有方灵均一人,由此已然能看出方灵均的特殊性。
虞瑛十六岁上大学,从高考之后的假期就开始打工,她是艺术生,编导出身,但年纪轻轻的在工作上多次碰壁,是在慢慢结识方灵均后才真正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是以那时候的方灵均对她而言,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是光一般的存在。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她成年后走到一起,一年之后又迅速分手。
结束的时候,方灵均说,他们还是更适合做伙伴,没有比他们更合契的伙伴,所以各退一步,回到这段关系的原点,以后他会作为亲人来照顾她。
虞瑛心知肚明,方灵均不过是感觉到她的封闭,而后及时止损罢了。
但她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强求,也就答应了。
虞瑛的桌面上还放着他们的部门合照,正好抓拍到她被强烈的阳光刺到了眼睛,不舒服地伸手挡在额前,方灵均侧身帮她挡光,就像是把她揽在了怀里。
“多事。”
她哼了声,把已经落了灰的相框塞进抽屉。
再打开那个记录着比赛事宜的文件夹,虞瑛平复下来,开始仔仔细细地浏览每一条事项。
这场比赛包涵内容颇多,剧作只是其中一条比较重要的支线。
需要在第二年的农历新年来临之前提交剧本,长短不限,现实题材为主,最好是有深刻的社会反映能力,奖金很高,最诱人的奖励是被推荐至众多大导演面前,获得拍摄机会。
不过比赛结果出得很晚,所以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
虞瑛从事剪辑工作许多年,但剧作出身,一直仍在闲暇时打磨自己的剧本,这个比赛也算是撞上好时机,她的剧本差不多就快要写完了。
不过到底是多年没有碰过剧作,虞瑛寻思着,得去找宋老师帮她看看才行。
剧作创投比赛少之又少,这个机会她寻求多年,决不能就此放过。
宋老师与她大概是心有灵犀,在从冯柯燃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即便给虞瑛打了电话,让她暂且放下手里的工作,好好准备剧本。
这个比赛等级颇高,保密做得好,宋老师独居多年,人脉已经不如当年,得到消息的时间却竟然与她差不多。
虞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宋老师,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宋老师:“柯燃接到了邀请,让他去做评委,也是最后审核并选择是否拍摄的导演之一。”
虞瑛:“……好的。”
宋老师:“虽说你和柯燃是朋友,但柯燃那孩子可不会给你开后门啊,你自己还得努力。”
她和冯柯燃……关系不错?
虞瑛默然:“……好的。”
这可真是个令人唏嘘的故事,评委之一和她有龃龉,她能平平稳稳的进行比赛就不错了。
她这边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剧本,比赛的消息也在一个星期之后公布在网上了,在影视圈子里倒也算是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
无他,参与评选的导演实在太过大牌,生生地拉高了整场比赛的规格。
国宝级大导演孙寅、贺岁片之父冯鑫、以及国内首屈一指的女导演曾玉茗几人确定参加最后评选,显得冯柯燃这种新生代鬼才导演都相对失去了诱惑力。
而且除剧作之外,还包括影视项目创投、新生导演培育等等延伸项目,足够让影视圈中无数的透明小新人为之激动,毕竟只要入了大导演的眼,就不再需要十年如一日的在底层奋斗,成名仿佛就在一夜之间。
周沈作为千万小透明中的一个,自然也非常兴奋,表示自己仿佛看见了前途光明的未来。
最显著的表现就在于她难得没有抠抠搜搜,花了大价钱拽着虞瑛去滨城旅游,一副视金钱为粪土的样子。
虞瑛不得不泼她冷水:“要是获不了奖,你这钱可就找不回来了。”
周沈就靠在她肩上笑嘻嘻:“要是找不回来,就只能靠姐妹养我了。”
“去你的,”虞瑛翻着白眼戳开她的脑门:“你太贵了,姐姐我养不起。”
周沈也戳她脑门:“一天没大没小的,想这么多干嘛,要是没钱了我就滚回家去要补贴呗,我爸妈还能不管我呀?”
虞瑛想,确实如此,只是她了解周沈,知道她好强,又怎么可能把生活的压力带给父母。
但这样其实也不错,周沈在山城多年,工作忙碌,生活节俭,这么出来放松放松对她是有好处的,免得她哪一天就被压力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