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瑛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手机：“等宋老师吃得差不多了再走吧。”
手机震动。
陆明：“有个小型民谣歌会，来看看么？”
虞瑛回：“可我对民谣这方面不怎么熟悉。”
陆明：“没让你来听歌。”
虞瑛：“那我来做什么？”
陆明：“来看看我？”
“陆哥，你怎么笑得这么荡漾啊？”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笑嘻嘻地冲他挤眉弄眼：“看样子我很快就要多个嫂子了？”
陆明思绪被他打乱，也不恼，又抽了口烟。
呛人的白色烟雾慢慢在这灰暗的地下室里飘散开来，半遮半掩住他眼中流淌的笑意，他眉目舒展中带出几分势在必得般的意气风发。
“你觉悟倒是高。”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全盘落入旁边看似忙碌，实则偷偷围观许久的几人耳中，不自觉地就全靠过来，听他们还要说什么。
少年顿时来了劲：“那我嫂子她漂不漂亮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嫂子啊？”
沉默许久的手机终于又响起来。
虞瑛：“是个不错的建议。”
陆明：“那三点我来你家接你。”
少年还要问什么，陆明瞥他一眼：“江正旭，你急什么？”
想到那天虞瑛在他面前眼眸明亮的样子，他心情极好地笑道：“她很漂亮，下午你们就能见到了，到时候正经点，给她留个好印象。”
围在旁边的几人登时眼睛一亮，疯狂点头。
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的虞瑛，正一无所知地带着周沈向宋老师告别。
“不多留一会儿？”宋老师不舍地拉着她俩的手，但几十年养成的礼貌让她也不好去阻拦，只好向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叹道：“看你们和柯燃聊得不错，还以为他能让你们多留一会儿呢。”
冯柯燃不想被扯进这个话题，只当作没听见。
虞瑛回握住她温暖的手，寻思着得把这事儿说开，毕竟她和冯柯燃真的完全没可能。
“宋老师，我晚点和人有个约会，周小沈也有工作要忙，得赶紧过去了。”
“这样啊，”宋老师心思清明，明白了她的意思，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着她的手道：“如果人不错，也和你投缘的话，就带来见见我吧，我也替你把把关。”
说着，她又看向紧紧靠在虞瑛身边的周沈：“你这孩子也是，如果有了对象，也带过来给我看看看，别什么都瞒着老师。”
周沈心虚地往虞瑛背后缩了缩。
二人应下。
周沈出了影院立马就撒开虞瑛的手，仿佛逃出了不见天日的监狱，脚步都轻快起来，开开心心地奔向了自己的工作，说是不去打扰她的约会。
虞瑛看着就觉得好笑，送她打车离开，自己慢悠悠地去坐地铁。
这家影院就建在这步行街上最贵的地界，出去就能看见地下通道的入口，地铁站的入口则在街的对面。
路上喧嚷，虞瑛习惯性地戴上耳机，抬眼看路，两侧是各种小摊贩正在卖力的吆喝，也有没生意的摊主悠闲地靠着墙小憩，是尘世中人们最常见的忙碌模样。
她恍然意识到这个路口下去，再绕半个圈，便殊途同归的走向了她回家最常路过的那个地下通道。
那也是她第一次遇见陆明的地方。
行至那个电梯间的小平台上，虞瑛侧眼看了看，见那儿已经换了个贴膜的摊贩，四十来岁的年纪，身形微胖，正殷勤地招揽着客人。
虞瑛收回目光，给陆明发了个消息：“出发了？”
此时已经快到两点半了。
陆明：“要到了。”
虞瑛：“我现在还在回家的路上，可能会晚几分钟到，你不用急着过来。”
陆明：“可我还挺急的。”
虞瑛：“？”
陆明：“想见你了，所以，姐姐可以快一点吗？”
虞瑛没忍住，脸上带出点笑意来，脚上的步子到底是快了些。
地铁轰隆隆地发动，在黝黑的隧道里飞速向前，车厢轻微晃动，这个点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在座位上，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虞瑛听着歌，脑子里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的人好像大多数都是这样，疏离又冷淡地共同生活在拥挤的城市之中，明明相隔咫尺，却仿佛相隔天涯。
她遵守这个规则，但是也不理解这个规则，游离其外，和少有的几个投缘之人共同取暖。
出了地铁站，小区就在前面。
高大的建筑物集中地修建在一起，压榨着每一丝多余的空气，天气很热，但没有耀眼的阳光，只有山城最常见的雾霭沉沉，堆积在头顶上，很有些压抑的氛围。
虞瑛习以为常地走向自己住的居民楼。
居民楼下有个小花园，小花园旁边还修着秋千，缠绕着藤蔓，有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坐在上面，脚几乎不能离地，还在倔强地在缓缓摇动着。
青年的脸很好看，也很眼熟。
虞瑛：“……”
虞瑛扶额：“陆明，你下来，那是给小孩子玩儿的。”
陆明冲她招手，梨涡浅浅：“不要，姐姐过来一起玩儿啊。”
自诩成熟稳重的虞瑛想要拒绝，但看着他的眼神，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话，而且……她真的有点好奇。
脚不听使唤地挪过去，虞瑛索性放弃挣扎，果断地坐了上去。
“姐姐要不要抓住我的手？这样安全一点。”
陆明合理建议。
虞瑛不看他，默默地抓住了右手边的栏杆。
陆明遗憾地耸了耸肩，晃动秋千。
他的力度很大，秋千晃动的幅度也大，仿佛之前虞瑛看见他的脚离地都难是个假象。
虞瑛很怀疑他的故意程度，但她不说话，任由风将刘海凌乱地贴在脸上，咬着牙加大手握住栏杆的力度。
“姐姐喜欢吗？”
他在风中眯着眼看她，笑容爽朗干净。
就像是个顽皮的小男孩，因为想要逗喜欢的女孩开心所做出的拙劣把戏，反倒让人不忍心怪罪，至少虞瑛确实心软了。
她不打算承认自己因为这种项目而腿软，平静地道：“差不多就停下吧，你的民谣歌会不去了？”
陆明就不动了。
秋千慢慢停下来，虞瑛闭眼缓了缓心绪，方睁开眼，便见陆明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又半蹲着和她对视。
陆明细细地看了看她的面容：“虽然姐姐现在也很漂亮，但是是为了去见其他人才打扮的，所以……姐姐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虞瑛学着他的样子笑，嘴角露出点点笑涡。
第十二章
虞瑛并不是从小到大被夸赞而长大的美人，也不是主流美人，甚至与之相反。长成现在这样全靠自己的脸争气和衣着打扮的转变，也因此，她对“美人”这个称谓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思，说是喜欢、说是嫌恶都不尽然，还微妙的成为了她现在的标签。
如果没有恰到好处的衣装和精致美丽的妆容，她就不是这个样子。
所以当陆明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到这个话题时，虞瑛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在意这个标签的，毕竟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于是她残忍的拒绝：“不要。”
重新完完整整的一套打扮下来，至少得一个多小时，实在太麻烦。
陆明无奈地倚着秋千，那双最招虞瑛喜欢的眼睛盈上几分灰色，像是一片惹了乌云密布的碧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太阳雨。
这总能让心疼的人生出好看又不忍的情绪来。
虞瑛：“不过，你要是这么在意的话，那我还有个办法。”
陆明微微歪着头，好奇地看她。
虞瑛站起身，伸手解开披肩的金色纽扣，黑色的披肩开了慢动作般的自肩上滑落，露出黑丝绒一字肩长裙的全貌，其下是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银色水滴状的锁骨链缀在锁骨间，轻轻摇曳，活色生香。
她身材纤秾合度，不是时兴的瘦，是略显丰腴的体态，于是她就美得更像颗跳不出瑕疵的珍珠。
“姐姐，你真要这样去听民谣？”陆明克制地收回目光，换上最常见的无害的笑容：“大概没人能从你的身上移开目光。”
虞瑛的指尖在锁骨链上轻轻拨动，水滴状的吊坠里巧妙地镶了一颗黑珍珠，看上去有点像眼睛，但她很喜欢，并且对此爱不释手。
她假装没听懂：“那很不错啊。”
陆明也就不阻拦了：“那走吧？”
虞瑛这才想起来另一个问题：“远吗？要走过去还是坐车？”
“远，所以坐车。”
陆明带着她往停车场走，把那辆白色轿车指给她看，笑容放纵，还带着年少的肆意：“喏，看见没？专门为你借的。”
虞瑛假笑两声，算是回应。
在这方面这么诚实，也不怕把她气走。
不过也就半小时的车程，还是算上红绿灯以及堵车问题之后的时间，陆明随着车内音响给她哼了几首不同风格的歌，让她至少在抵达前多感受感受民谣的氛围。
不过成果不显，虞瑛对各类民谣风格依然满头雾水。
她诚心发问：“这么热闹的也算民谣？”
“民谣不是只能低吟浅唱的，你这是刻板印象啊。”陆明从语言上谴责她，帮她打开车门的动作倒流畅：“多听听，你会喜欢的。”
虞瑛挤兑他：“这么自信？”
陆明也不反驳，认同般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的一个地下停车场，空旷得很，墙面斑驳，场地装饰得也很简陋，不过围了一圈塑料凳子，留出块靠墙的空地来，放置着几张桌子和一些乐器。
这时候已经来了些人，或许是观众，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正围坐聊天。他们中有些人大概是认识陆明，见到他带着女孩儿来，有人哄笑，有人吹口哨。
“哟，老陆回来啦！”
“这是找着女朋友了？”
“……”
一个三十来岁，留络腮胡的男人正忙着打理场地，听见声音也转过头，上来拍了拍陆明的肩，露出个善意的笑来：“老陆，这位姑娘不介绍介绍？”
虞瑛落后两步，不知道又在脑补什么，冷不丁被人提到，下意识就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我是虞瑛，请多关照。”
林松也是一愣，连背都不自觉地挺直起来，才谨慎的回道：“我叫林松，你好。”
估计是很久没在身边见过打招呼这么公式化，且完美得挑不出任何错误的人了。
看他俩这样，陆明颇感头疼：“你们这是干什么？姐姐她是习惯这样了，松哥你也跟着她学？”
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带跑，林松自己也觉得好笑。
听陆明这么说了，林松才松快下来，问他：“你带这姑娘再去后台见见人？”
这小姑娘是真有意思，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份却气场，他能坚持住，后台那群小兔崽子可不一定坚持得住。
陆明当他在说废话，但鉴于虞瑛还在面前，他还得维护好自己友好的形象，随意点了点头，径直带着虞瑛走向最中间的“舞台”。
那墙上有扇门，背面就是他们临时收拾出来的“后台”。
陆明提醒她：“你自在点，对他们别跟对同事上司一样，我怕你吓到他们。”
虞瑛：“哦。”
可是这她也控制不了啊。
她像是乱入到了这个地方，出现在后台的时候，吵吵嚷嚷的室内就像沸腾的水中被注入了一大股冷水，慢慢就静止了下来——还得是冰水。
“陆哥——”
其他人不敢出头，拿眼神暗示最小的江正旭，江正旭被逼无奈，弱弱地呼唤了一声。
这震慑效果不出林松所料，而陆明却是始料不及。
他觉得棘手，他感觉不到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拘束和小心，就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索性把她拉到众人面前，示意她自己救场。
虞瑛没有退路，恨恨地转过手挠他，面上却动了动嘴角，收敛好复杂的情绪，沉淀出几分温柔小意来。
“你们好，我是虞瑛，是陆明的朋友，嗯……很高兴认识你们。”
相比冷淡时不近人情，她温柔起来有种截然相反的亲和力，很容易攻破人的心防，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比职场上单纯许多的人来说，就简直是个大杀器。
几人顿时也放飞自我，七嘴八舌的自我介绍。
“我是江正旭，是这儿年龄最小的，姐姐可以叫我小旭！”
“我是徐峰，老陆叫我声哥，你就跟着他叫我峰哥就行。”
“……”
四五个人一起涌过来，再加上虞瑛对记人这事儿并不擅长，只觉眼花缭乱。
本以为都自我介绍完了，虞瑛正要找个话题继续聊天，又幽幽冒出一个声音来。
“魏瑾瑜。”
他没过来凑热闹，只是站在一边，和陆明成一个微妙的对立姿势，黑衣黑裤，染着白金色的及肩卷发，显得他很白，有种病恹恹的弱气，是个颓废美少年的模样。
江正旭怕他的冷淡劝退虞瑛，连忙上前解释：“魏哥一直是这样的，不是不欢迎姐姐你哈，姐姐你别放在心上。”
虞瑛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听他这么说，自然是顺水推舟地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本来以旁观者姿态在侧的陆明和魏瑾瑜对视一眼，陆明目含警告之意，魏瑾瑜无所谓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仍是恹恹的，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态度。
魏瑾瑜在这个团体中是很特别的一员，自我且孤傲，虽说是元老，但和成员的熟悉程度尚且还不如最后加入的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