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去个厕所还让人扶了回来？
她正要迎过来，虞瑛朝她使了个眼色，脑袋小幅度地往陆明的胸口歪了歪，惹来陆明细心的询问：“怎么了？”
虞瑛作势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儿，就是有点头疼。”
陆明便柔声劝慰。
周沈结合凭借六年闺蜜情勉强辨认出的暗号，以及虞瑛小鸟依人的模样，终于得出了虞瑛让自己别过去打扰他们的结论，不由得嘴角一抽，颇感荒唐。
这人不就是酒吧的那个驻唱歌手么？上次让她去聊天不去，这次还不是直接上手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样都能遇上，就当做是他俩的缘分好了。
两人走近，周沈低下头，假装自己不认识两人，认认真真地喝酒。
只见虞瑛拿起手提包，无助地看了看周围，眼睛里氤氲上雾气，然后就特别委屈地开始哭，哭得哭得宛如六月里淅淅沥沥不断的雨，轻柔细腻，足够让人心头一紧。
周沈：好家伙！她直接就是好家伙！
陆明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目光专注，动作慎重，像是在对待易碎的宝物：“姐姐怎么哭了？这么哭的话就不好看了哦，妆会花掉的。”
虞瑛仰头，从他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眼泪慢慢就停下来了，抽噎道：“我刚才和我好朋友吵架了，她都没有等我回来，自己就走掉了。”
刚和她吵完架，并且自己离开没等她的好朋友周沈：？？？
“姐姐，别这样想，这事儿说不定别有隐情呢。”陆明扔掉纸巾，指腹抚上她的眼尾，用上几分力道按了按，待眼尾更红了些，他便满意地收了手。
虞瑛觉得眼角有些疼，瞪他：“你干嘛呀？”
陆明道：“你眼尾有脏东西，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我就给你擦了一下。”
虞瑛念及自己估计已经花掉的眼线，也就暂且信了他：“那……谢谢。”
无缘无故被她瞪了，他仍然面带笑意地接下她的道歉。
虞瑛一时没忍住问了出来：“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他想了想，笑容更深：“的确很高兴，大概是因为……你的朋友走了，给了我一个送你回家的好机会？”
一击直球正中红心。
虞瑛的耳尖蹭的一下红了，连带着脸上醉酒的薄红烧灼滚烫。
她一时间连呼吸都不太平稳。
陆明笑意吟吟地微弯腰身，落到和她一样的视线水平，他的眼睛清澈得一尘不染，可盯着人看的时候却像是盛满了深情爱意，仿佛他是爱慕她许久的虔诚信徒，下一刻便要对她告白。
“所以，姐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虞瑛自觉承受不住，舌尖用力，死死地顶住上颚，面上却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陆明和她对视，很自然地想到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也这样看着他，却少羞赧，更多惊艳，但都只能从她眼里看见他一人。
后来想想，大概他俩从一开始便是棋逢对手。
虞瑛纠结起另一件事：“我好像还不认识你？”
“陆明。”他捏了捏她的脸，手感不错，就是没什么肉：“今年二十二岁，还有几个星期满二十三，算是个歌手，目前居无定所，姐姐觉得满意吗？”
说着居无定所，他倒没露怯，语气不变，像是并不在意。
虞瑛只当没听见他报户口似的话，将这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两遍，问他：“一鸣惊人的鸣？”
“不，是教材书里最常见那个小明的明。”
虞瑛兴高采烈地向他伸手：“我叫虞瑛。”待陆明配合地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她就骄矜地同意了陆明的“提案”：“既然我们认识了，那就勉强让你送我回去吧。”
坐在一边看戏看得十分投入的周沈默默目送二人携手离去。
崇光街的热闹是不同于新城的，这里只有一家酒吧，但因为别具一格人气旺盛，像一块吸铁石似的吸引着形形色色的年轻人往这边凑。尤其是在夜晚，年轻人就更多了，要么进了酒吧消遣，要么聚集在街头的大排档上喝酒划圈，嗓音高亢，气势激昂。
这种新城中很少能看见的市井烟火气向人们展开了另一种生活的大门，既没有起早贪黑的工作，也不需要喘不过气的忙碌，节奏缓慢得让人想在午后的躺椅上，迎着阳光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
陆明本来是扶着虞瑛，与她说话的，后来见她实在困倦，便换成了背。
高挑的姑娘趴在他的背上，入睡得很快，她的脑袋埋在他的颈间，清浅的呼吸和浓密的睫羽划过他的颈间。
陆明不自在的想要躲开，下一秒却被她藤蔓似的更亲密地缠上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搂住他，连唇瓣都贴在了他的后颈，触感柔软得像果冻。
只是她没控制好力道，生生勒出了几分浅淡的痛意，但陆明不太在意这个，甚至整个人都洋溢着几分奇怪的愉悦气息。
他更想用这个理由调侃她。
“虞瑛姐姐，抱得这么紧，就这么怕我跑了？”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虞瑛能听见，只是想说就说了，倒没有料到背上的姑娘抬手打了他一下，他不觉得疼，还想再说几句，结果虞瑛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陆明侧首看她，只看见她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黑得浓郁，衬得她裹在发间的小脸更加晶莹如雪，漂亮得不似凡物。
虞瑛迷迷糊糊中迎上他的眼，忽然想起什么来，小声嘀咕。
“陆明，你别叫我姐姐……我比你小哦，你这样都把我叫老了……”
陆明讶然，不过看她几眼，他便释然了。
月下的青年背着萍水相逢的姑娘缓步行走在街上，姑娘安稳的睡着，青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与姑娘低声呢喃着温柔的情话。
“叫你姐姐，可不是因为年纪呢。”
第九章
“姐姐，到你家小区了。”
“唔……”虞瑛揉揉惺忪睡眼，慢吞吞地从他背上滑下来：“谢啦。”
她指指小区，发出邀请：“要上去坐坐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过于一目了然。
陆明看她坦然自若的神情，无可奈何地叹道：“不用了。”
虞瑛遗憾地看他一眼，见他毫不动摇，便利落地转身，摆着手告别：“行吧，那就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咯。”
一步还未踏出，手腕便被人握住，虞瑛回眸看他：“怎么？后悔了？”
陆明握着她细腻纤弱的手腕，感受到手下触感顺滑如丝绸，指尖不由得在她的腕间缓缓打转：“倒也没有。”
“那你做什么？”
虞瑛不满地抽回手腕，不客气地打了一下他胡作非为的手。
陆明由着她打，待她打完便又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带，笑眼温柔：“你手机呢？”
虞瑛挑眉，从包里拿出手机，两只细长的手指夹着手机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晃：“要这个？”顿了顿，她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给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陆明啧了一声，没说话。
虞瑛个头接近一米七，在南方是很出挑的身高，穿上高跟鞋甚至能傲视大部分男性，所以看上去通常气势惊人。
然而在陆明面前，哪怕她加上气势一米八，也要矮上半个脑袋。
被他这样看着，虞瑛莫名生出一种被当作小孩子看待的挫败。
虞瑛：“……”她不要面子的啊？
陆明俯下身看她。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能够与她对视，让两个人的所有情绪都能被对方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真正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晚，他已经用了好几次这样的姿势。
虞瑛能很轻易地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慢慢染上绯色。
她实在不习惯这样什么都被对方纳入眼中，并被对方全盘接受的感觉。
虞瑛放下手机，扭头，不自在的嘟哝：“干什么？”
难 陆明抬手把她的脑袋转过来，见她垂着眼帘死活不看他，强行压抑着羞窘，低笑着继续为她：“你好像很想占我便宜？”
“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听着虞瑛条件反射般反驳，他的笑意反而更重：“真的？”
这真是个耐人寻味的反问句，配上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上扬的语气，像是月下的妖精在无声的勾引。
虞瑛溺进这个危险的漩涡里，甚至没想过挣脱，犹豫着瞥他一眼：“那我说是的话，你会让我占便宜吗？”
陆明温柔又残忍地拒绝：“想什么呢？当然不会啊。”
虞瑛长叹一声。
陆明的笑带上了戏谑：“姐姐，你是女孩子，不要太主动。”
“我都这么主动了，有些人还不为所动比较让我不开心。”虞瑛故作自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很好，可算没有辜负她昂贵的保养费用：“让我有一种我不够好看的错觉。”
“姐姐很好看。”
陆明掰开她的手指，拿过她的手机，语气愈见旖旎，说的话却有谴责之意：“好看到让我可不只想要姐姐醉酒后的春风一度呢。”
虞瑛眯眼。
她倒没想到陆明还有别的心思。
陆明打开手机，锁屏是浮世绘风格的画卷，显示需要人脸识别，他便将摄像头对上她。
虞瑛的心情诚然算不上好，哪怕面上表情不变，眼底却是郁沉的雾霭，整个人都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姐姐生气了？”陆明摆弄着她的手机，半点也不害怕：“为什么呢？”
虞瑛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生气吗？其实她也说不上生气，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对她看穿她的企图并且想要干预她的抉择有些不满，然而没有拦着他拿过她的手机，她大概也没有那么不满。
可就是有一股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搞得她很是暴躁。
陆明大功告成，在她手机里存好自己的联系方式，才终于想起来哄她。
他伸手虚虚的揽着她，手落在她的脊背上，若不是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脊背，还当真像个绅士：“不气了好不好？”
虞瑛不理他，疯狂挣扎。
陆明见她较真，又怕她伤到自己，落在她背后的手只好用力，把她按到自己胸前：“姐姐听话，乖一点。”
怀里的人一顿，然后挣扎得更起劲了。
陆明一手按住她的肩，低头喟叹：“听话一点。”
他闭上眼，凉凉的唇瓣落到她的眉心，像是虔诚的信徒在供奉着世代信仰的神明，不带任何□□的色彩，却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小心珍重。
虞瑛倏地瞪大眼睛，僵住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那感觉像是酒劲卷土重来，熏得她感知都迟缓起来，只是执着地看着面前微微笑着的人。
“好了，便宜也占了，开心了？”
虞瑛觉得自己像是爱情小说里食髓知味的男主角，喉咙干涩：“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陆明按住她的眉心，拒绝她的靠近：“不能。”他的笑容仍纯净得一尘不染，仿佛先动嘴的人不是他：“你该回家了，姐姐。”
虞瑛看一眼高楼，失落地应下：“哦。”
他将手机塞进她的包里，将她推开：“再见了，姐姐。”
“……再见。”
虞瑛定了定神，驱赶开那些奇怪的情绪，抿着嘴笑。
男生便转身离去，走得分外果断，像是毫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背影是青松般的挺拔笔直，步伐却散漫，看上去落拓飒然。
虞瑛看着他存到自己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指尖几次掠过删除键。
他实在是自作主张，怎么就这么自信地觉得她会愿意和他继续接触？
简笔画纸飞机的头像适时闪烁起来。
“晚安，姐姐。”
青年疏朗温柔的面容仿佛在她的面前晃悠。
虞瑛心尖上一点柔软蓦然塌陷下去，她到底顺从了心意，没能按下那删除键。
既然如此……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自那日以后，虞瑛一觉醒来，便又投入忙碌当中。不过她目前的工作是对冯柯燃的动作随机应变，但冯柯燃喜欢大包大揽，她实则闲得要命，整日躲在办公室里写自己的剧本。
周沈特意发消息调戏她，问她那晚上过得是不是很好。
虞瑛对此嗤之以鼻。
说起来陆明加了她好几天，倒是没怎么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不知道是在筹备什么大事儿。
她倒是不怕陆明将她抛之脑后，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外加上合理的猜测——是陆明想和她继续发展，他们目前来说又没什么进度，他才不会这么简单的放弃她。
但这话说出来，估计没什么人会信。
眼看合约期将近，冯柯燃特意给她发了首映式的邀约，美其名曰让她感受按自己想法做出来的片子到底有多棒。
虞瑛觉得稀奇，她大概还是不够了解冯柯燃。
不过这不代表冯柯燃邀约了她就一定会去，他有他的理念，她也有她的想法。
她打算拒绝，转眼便接到宋老师的电话。
宋老师似乎不知道她和冯柯燃之间的龃龉，温和地问她：“阿瑛，你会去柯燃的首映式吗？我想见见你。”
虞瑛从来都拒绝不了宋老师。
那么多年的殷殷教导与悉心照顾，使得宋老师在她心里的地位之超然，足以让她摈弃自己本来的选择。
她便应下，又问了宋老师的生活中的琐碎。
宋老师笑道：“你如今倒是成熟很多，不止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关心别人了。”
虞瑛独立得很早，但许多年饮食起居都在学校解决，并没有直面过生活上的困难，所以她那时候甚至有一种纯然的无知，满心满眼只有学习与工作。
